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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对便殿疏 五代 · 卢文纪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五十五
臣近蒙召对。
面奉天旨。
凡军国庶事。
利害可否。
卿等位居辅弼。
并合尽言。
臣等仰承诏谕。
退自省循。
时遇休明。
名叨辅弼。
才器不能经纶庶务。
智术不能康济大猷。
致陛下宵旰于丕图。
忧勤于治道。
有腼面目。
待罪岩廊。
尚沐宸慈。
犹宽册免。
莫不兢心自励。
俛首深惟。
愿竭愚鄙之諴。
少副昭回之鉴。
臣闻古先哲王。
乐闻己过。
道涂立诽谤之木。
门庭树告善之旌。
从谏如流。
闻议能服。
祈以卜年长久。
享祚无穷。
陛下自缵邦家。
克敦慈俭。
守先皇仁政。
遵列圣彝章。
人乐和平。
政皆画一。
天无祲沴之象。
地无变怪之妖。
日月无爽于亏盈。
星纬不差于缠次。
襞谏纸者无词可措。
持皂囊者无过可规。
凡百庶寮。
奉职不暇。
臣伏览贞观故事。
魏徵马周之章疏。
王圭刘洎之奏论。
或讲贯古今。
或铺陈政术。
皆万代之长策。
非一介之狂言。
苟异经谋。
何名献纳。
臣等伏计宸算图度者。
必以岭峤未平。
岛夷犹梗。
巴梁恃险。
井络缠妖。
鲜卑尚挠于边陲。
将帅未施于方略
臣等以为非独人谋未至。
亦恐天意使然。
声教苟孚。
廓清何晚。
臣略以前事明之。
何者。
即如汉高
前代之英主也。
一剑初奋于彭城
五年方诛于项籍
南平英布
北捍匈奴
解白登之围。
柏人之难。
凡十馀年亲当矢石。
乃混车书。
太宗文皇帝
本朝之圣祖也。
自起义太原
佐命高祖
乃定江南之草窃。
殄陇右之陆梁。
突厥于便桥。
擒公祏于京口
凡十馀年栉风沐雨。
命将出师。
方得华裔向风。
寰区无挠。
伏念陛下爰从践祚。
才历一期。
虽乃圣乃神。
不下于汉高文祖。
而且耕且战。
更详于人事天时。
武王一举荡平。
句践十年教战。
若治兵之至要。
御众之大端。
攻必取而守有馀。
战必胜而卒无怠。
发号出令。
保大定功。
俾军戍咸惮于机权。
部校皆存于信义
驱之可以蹈汤火。
使之可以为虫沙。
此则圣谋悬料于彀中。
神策己包于术内。
何假刍荛小辈。
草野凡生。
持蠡妄测于沧溟。
侧管强窥于穹昊。
不量事体。
虚费莠言。
故论语载仲尼治卫。
必也正名。
言顺事行。
勿容苟且。
名言之际。
圣哲攸艰。
况在凡常。
岂宜容易。
思出其位。
古人所非。
臣等谬处台衡。
奉行制敕。
但缘事理。
互有区分。
军戎不在于职司
钱谷非关于局分。
苟陈异见。
即类侵官。
况才不济时。
识非经远。
因五日起居之例。
两班旅见之时。
略获对扬。
兼承顾问。
此际卫士周环于阶陛。
庶臣罗列于殿庭。
四面聚观。
十手所指。
臣等苟欲伸愚短。
此时安敢敷陈。
韩非昔惧于说难。
孟子亦忧于言责。
臣窃惟本朝故事。
肃宗初平寇难。
再复寰瀛。
颇经涉于艰难。
尤勤劳于委任。
每正衙奏事。
则泛咨访于偫臣。
及便殿询谋。
则独对扬于四辅
上元元年后。
于长安东置延英殿。
宰臣如有奏议。
圣旨或有特宣。
皆于前一日上闻。
及对御之时。
只奉冕旒。
旁无侍卫
献可替否。
得曲尽于讨论。
舍短从长。
故无虞于漏泄。
君臣之际。
情理坦然。
伏望圣慈俯循故事。
或有事关军国。
谋而否臧。
未果决于圣怀。
要询访于臣辈。
则请依延英故事。
前一日传宣。
或臣等有所听闻。
切关利害。
天形文字。
须面敷扬。
臣等亦依故事。
前一日请开延英。
当君臣奏言之时。
祇请机要臣寮。
侍立左右。
兼乞稍霁严颜
恕臣荒拙。
虽乏鹰鹯之效。
庶尽葵藿之心。
恭惟陛下睿略纵横。
天机沉邃。
臣等以愚智而干圣智。
以凡情而测圣情。
如萤爝比耀于乌蟾。
畎浍争流于江海。
然而天覆地载。
君义臣行。
持禄取容。
即见议于物论。
有犯无隐。
虑不惬于圣怀。
既显奉德音。
俾令奏对。
合披愚。
先渎宸聪。
西江渔隐图为王麟 清 · 刘大櫆
 出处:海峰诗集卷四
沿江苦竹三百里,绿绉微吹半江水。
使我瞥眼一见心神飞,我本江头一渔子。
江南三月桃花红,小船撑入菰蒲丛。
船头醉卧呼不起,落花片片皆与江流东。
一夜秋风动林樾,白露横江水光发。
江妃笑把水芝来,罗袜盈盈步微月。
高枕江波春复秋,谁知世上公与侯。
钓丝飘转无定著,是贪饵者吞吾钩。
萧山王郎湖海客,惯避喧呶耽寂寞。
忽然吐气万丈如长虹,倒吸沧溟凌五岳。
闭门端坐意不欢,自揭纶竿转篷脚。
因号西江渔隐翁,意与任家公子争丘壑。
海天万里家鱼龙,白波震荡琼瑶宫。
烟霞寻常在眼目,云梦八九罗心胸。
今者无端举进士,拜归学舍司童蒙。
激浊扬清谢叔玠君素自负,尝曰:「我官御史,必当激浊扬清。」),莳药酿酒师无功。
枯肠那须水更涤五代王仁裕。),旧题何用纱为笼。
可惜西江名胜地,广文官冷还抛弃。
函丈人称师席尊,挂帆我觉渔舟利。
示我渔隐图,恍如坐蓬壶。
又如坐我洞庭之浦潇湘渊,耳底激激洪涛翻。
我亦尘埃苦奔走,争得扁舟落吾手。
船上一老清而癯,令我昼梦游华胥。
早识蘧蘧我化蝶,安知圉圉君非鱼。
解从陆地见鱼乐,岂必竿累窥鲵鲋。
但恐流传及仍耳,直疑田舍老翁真业渔。
相看仰天一大笑,子今知我为谁欤。
权万纪房玄龄王圭考官不平疏 隋末唐初 · 魏徵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四十
元龄王圭。俱是国家重臣。
并以忠正任使。其所考者既多。
或一两人不当。祗是见有左右。
终非心有阿私。若即推绳。
不相信任。此事便不可信。
何以堪当重委。假令错谬有实。
未足亏损国家。穷鞫若虚。
失委大臣之体。且万纪每日常在考堂。
必有乖违。足得论正。
当时鉴见。一无陈说。
身不得考。方始纠弹。
徒发上嗔怒。非是诚心为国。
无益于上。有损于下。
所惜伤于政体。不敢有所阿党。
史馆纪皇太子等劝进诏 初唐 · 李旦
 出处:全唐文卷十八
朕闻御宸极。
握灵图。
为天下之尊。
居域中之大者。
上以奉宗庙。
下以育黎元。
迹宜彰于编。
事须闻于朝野。
高宗少子。
特蒙慈爱。
顾复之至。
礼绝诸王
运属上仙。
时遭家难。
中宗出藩。
大圣天后临朝。
以权立朕为嗣。
朕自惟虚薄。
固让中宗
诚愿上从。
用宁社稷。
比居藩邸。
深嘉清闲。
不意景龙之閒。
先帝暴弃天下。
凶族潜计。
谋覆邦家。
高祖之业。
几坠于地。
皇太子隆基
忠孝天感。
仗义行诛。
一夕之閒。
戡定祸难。
朕当宿夕。
初不闻知。
及见事平。
且悲且慰。
方与四海同奉嗣君。
温王幼冲。
频属艰疚。
因发惊悸。
日夜啼号。
因以先圣立朕为太弟之意。
令镇国太平长公主谏议大夫薛稷等奉承先旨。
朕固诚请。
至于再三。
乃使中书舍人苏颋奉表陈乞。
襄王便不肯视事。
避于别宫。
中外皇皇。
莫知所向。
隆基镇国太平长公主成器范业薛稷刘幽求麻嗣宗等。
以为宗庙不可无主。
万几不可暂旷。
且从人望。
因定策禁中。
朕又固辞。
佥谋卿士。
萧至忠崔湜韦嗣立赵彦昭麻嗣宗薛儆郑万均唐晙等同辞劝进。
以为幼主之心。
既不可夺。
先圣之旨。
固不可违。
事不获巳。
乃顺众望。
要盟之言。
其文犹在。
朕纂承洪业。
于今三年。
谓宗庙郊天。
大礼斯备。
永惟所以获奉宗禋临兆人者。
盖非朕之本心。
实乃镇国太平长公主皇太子王郡公之意也。
虽禺禺之诚。
四海同望。
然因时致力。
在此数人。
巳依西汉旧章。
各酬其德。
董狐执笔
阙而未书。
宜敕左右。
编于史册。
元宗皇帝纳谏疏 唐 · 吴兢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九十八
自古人臣。不谏则国危。
谏则身危。臣愚食陛下禄。
不敢避身危之祸。比见上封事者。
言有可采。但赐束帛而巳。
未尝蒙召见。被拔擢。
其忤旨。则朝堂决杖。
传送本州。或死于流贬。
由是臣下不敢进谏。古者设诽谤木。
欲闻已过。今封事谤木比也。
使所言是。有益于国。
使所言非。无累于朝。
陛下何遽加斥逐。以杜塞直言。
道路流传。相视怪愕
汉高帝周昌桀纣之对。晋武帝刘毅桓灵之讥。
况陛下豁达大度。不能容此狂直耶。
夫人主居尊极之位。颛生杀之权。
其为威严峻矣。开情抱
纳谏诤。下犹惧不敢尽。
奈何以为罪。且上有所失。
下必知之。故郑人欲毁乡校。
子产不听也。陛下初即位。
犹有褚无量张廷圭韩思复辛替否柳泽袁楚客数上疏争时政得失。自顷上封事。
往往得罪。谏者顿少。
是鹊巢覆而凤不至。理之然也。
臣诚恐天下骨鲠士。以谠言为戒。
挠直就曲。斲方为刓。
偷合苟容。不复能尽节忘身。
纳君于道矣。夫帝王之德。
莫盛于纳谏。故曰。
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又曰。朝有讽谏。
犹发之有梳。猛虎在山林。
藜藿为之不采。忠谏之有益如此。
自古上圣之君。恐不闻已过。
故尧设谏鼓。禹拜昌言。
不肖之主。自谓圣智。
拒谏害忠。桀杀关龙逄而灭于汤。
杀王子比干而灭于周。此其验也。
夫与理同道罔不兴。与乱同道罔不亡。
人将疾。必先不甘鱼肉之味。
国将亡。必先不甘忠谏之说。
呜呼。惟陛下深鉴于兹哉。
隋炀帝骄矜自负。以为尧舜莫巳若。
而讳●憎谏。乃曰。
有谏我者。当时不杀。
后必杀之。大臣苏威欲开一言不敢发。
五月五日献古文尚书。以为讪巳。
即除名。萧瑀谏无伐辽。
出为河池郡董纯谏无幸江都
就狱赐死。自是蹇谔之士。
去而不顾。外虽有变。
朝臣钳口。不知也。
身死人手。子孙剿绝。
为天下笑。太宗皇帝好悦至言。
时有魏徵王圭虞世南李大亮岑文本刘洎马周褚遂良杜正伦高季辅。咸以切谏。
引居要职。尝谓宰相曰。
自知者为难。如文人巧工。
自谓已长。若使达者大匠
诋诃商略。则辞拙迹见矣。
天下万机。一人听断。
虽甚忧劳。不能尽善。
魏徵随事谏正。多中朕失。
如明鉴照形。美恶毕见。
当是时。有上书益于政者。
皆黏寝殿之壁。坐望卧观。
虽狂瞽逆意。终不以为忤。
故外事必闻。刑戮几措。
礼义大行。陛下何不遵此道。
与圣祖继美乎。夫以一人之意。
综万方之政。明有所不烛。
智有所不。上心未谕于下。
下情未达于上。伏惟以虚受人。
博览兼听。使深者不隐。
远者不塞。所谓辟四门明四目也。
其能直言正谏。不避死亡之诛者。
特加宠荣。待以不次。
则失之东隅。冀得之矣。
经筵故事 其十二 缺题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二、《承明集》卷四
(上缺)下于太平,谏议大夫王圭对曰:「臣闻:木从绳则正,君从谏则圣。
古者圣王必争臣七人,言而不用则相继以死。
陛下开圣虑,纳刍荛,愚臣处不讳之朝,实愿罄其狂瞽」。
太宗称善,诏令自是宰相入内平章国计,使谏官随入,预闻政事。
有所开说,虚己纳之。
臣闻从谏于未然者,圣主也;
纳忠于先事者,良臣也。
故舜造漆器,谏者已多;
宣王晚朝,箴规随至。
譬如人之养生,常谨畏于康健无事之日,医以治病,长堤防于血气未衰之时,则美疢何由而生?
毒药何由而用?
此天下至理,为国者所宜法也。
太宗之明,盖有得乎此。
以谓军国之重,一日万几,都俞之间,固欲尽善。
然而思虑容有未至,裁决容有未周,布之朝廷,行之四方,一或非宜,其害甚广,故许谏官预闻议论,随事规正,小者更立,大者徐改,可谓明致治之源,知听言之要矣。
当是时,朝廷无阙政,臣下无徼讦,致治之美,庶几成康,其由此也夫!
宝文阁学士通奉大夫少师梁汝嘉神道碑嘉泰三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五、《平园续稿》卷二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高宗初元自汴幸扬,已而周旋江浙,然后定都临安
当是时,忠足以尊君亲上,才足以拨烦治剧,论思则援古證今,治郡则知所先后,如户部尚书梁公,诚所谓国家之宝臣,不可以无传也。
公讳汝嘉字仲谟处州丽水县人
曾祖讷,祖佐,俱有隐德。
文林郎固,赠光禄大夫
普安郡夫人何氏。
公幼敏悟,读书不舍昼夜。
外王父清源郡王何丞相执中奇之,奏补登仕郎
初以迪功郎管吏部官告院,三被赏,循儒林郎,调中山府司兵曹事,减员改仪曹
每以不可开边衅为言,帅怒,劾奏。
未报,虏兵薄境,委公持御香祝版祠北岳,欲陷公死地。
公蹈履艰危,礼成而返,用举者改京秩。
尝辟燕山府路帅属,议论不诡随,帅不悦,公求还京师
丁母忧,营葬常州,因家焉。
靖康初服除,就选知武进县
己酉二月壬子,六飞苍黄南渡,甲寅次常,官吏骇散,公独不去。
上异之,顾大将张俊,刻姓名于御剑。
郡人张文靖公守方在朝,亦诵公治县功,升通判州事
九月加直秘阁,增陴浚隍,阴为贼备。
戚方来寇,郡守周杞将遁,公固留之。
贼退,迁秩一等。
既而虏骑大至,退保宜兴,部民数万倚公安集,特迁承议郎
未几,擢提举本路茶盐公事。
绍兴改元夏漕臣请令停户输二税物料佐邦用
公言:「民煮海代耕,故皇祐著令估价钱以优之。
骤变法,必将逃亡,大失国课,公私受害」。
诏从旧法。
二年,除两浙转运判官,又升副使权临安府
市皆茇舍,数火,公始陶瓦易之。
三年七月,进直龙图阁,正知府事,首缮庠序以示风化。
虏遣使来,适殿柱坏,诏亟葺治。
公心计有馀,凡梁柱竹木瓦石丹漆皆度广狭高下素为储跱,一夕告成。
上自宫省,下至营屯及百司官廨,区处悉有方,始成都邑
上谕公曰:「前政宋辉俗而懒,卢知原谬而执,今得人矣」。
四年,特除徽猷阁待制
俄进户部侍郎,仍兼临安
公以共二辞。
五年,进显谟阁直学士知府事
初浙西安抚使移隶京口,至是改付公,遂为定制。
六年,谍报刘豫挟虏入寇。
上将金陵,疑用度不足,公以办告,遂为随驾都转运使兼浙西沿海制置使
七年,再为户部侍郎,领漕如故。
九月请外,以宝文阁直学士平江府
八年正月驾还,公请便郡,初移台州,旋易婺州,复以户部侍郎召。
金人议和,枢掾胡忠简公铨上书得罪,公与侍从六人同对,谓虏情难测,后必背盟,礼不可过,又言责太重。
奏稿亦多出公手,上不以为忤。
当路始不乐,会言者谓祖宗时常平总于户部,今以诸路茶盐司分领,但置主管官一员为之属,金谷陷失以此;
发运使本通融六路财赋致之中都,今乃设经制发运使,岁给籴买钱数百万,失回易市易赡军等钱至千万缗,二者皆徇名失实。
九年二月,诏改发运经制司,而提举茶盐勿兼常平,择户部长贰一员并领之,诸路主管属官各为经制路干办公事
公遂兼江淮荆浙闽广经制使
三月,进权太常伯,兼详定一司敕令
上择象简面赐公,示大用意。
时相讽言路排击,虽报闻而公不自安,力求去。
,以旧职提举江州太平观
十年,起为川陕都转运使
公前谓虏必渝平,恳辞,已而果然。
东京留守孟庾降,上谓侍臣曰:「庾不可任,惟梁某为朕言之」。
平江府兼浙西沿海制置使,辍御前金器以赐。
至则一新学宫,巨木浮海而至,适中大成殿梁,士民嗟异。
十一年,明州妖僧法恩作乱,选公往,仍兼浙东沿海制置使,过阙升宝文阁学士
上尝密以千文号付公,有所见,勿拘远近实封直达。
公感激恩遇,知无不言,前后条上便宜,如分命诸将控扼要害,收陕西戍兵以固全蜀,论归正人不当遣。
至谓大臣措画失宜,为诸将所轻,愿出睿断,毋失事机;
胡世将难专任川陕,宜择人副之;
又乞分大军为三,一据地利,一往来策应,一留视营寨,使虏常为客,我常为主;
又奏,用张俊、韩世忠、岳飞于西府刘锜荆南,皆夺其兵,无复进取之计。
上每嘉纳。
踰岁,请祠归。
明年秋温州
未几夏潦,公竭力赈恤,并奏江浙闽皆大水,愿降德音蠲租税,仍敕有司省不急以补经费。
十五年四月,彗出东方,乞下诏求言,中外皆噤莫敢及者。
十六年正月移知宣州,悼亡乞祠,从之。
自是凡再任太平宫
二十一年起知鼎州,再岁复引疾奉祠
二十四年十月二日薨于里第,享年五十九。
明年十月丁酉,葬松阳县惠洽乡之原。
阶自宣教郎,年劳赏典积至右通奉大夫致仕,赠右宣奉大夫,诸子升朝,累赠少师
爵自丽水县缙云郡食邑三百户至二千四百户,实封一百户
公识虑绝人,行以忠恕。
内更剧曹,他人胶扰,公独整暇;
外历八郡,人安其政。
上用公意殊未已,不幸位未满能,亦弗克寿,议者至今惜之。
夫人叶氏,同郡处士俊之女,与公共历艰难,同留武进,名闻禁中,心无妒忌,称于族党。
子十一人:从事郎伯璩、承事郎仲琏朝奉郎叔玠朝请大夫季珩、宣教郎季璆、宣义郎季琦、奉议郎季璠、朝请郎季璋,吏方文采,多济世美;
季𤫂、季璹,不及仕;
今惟季珌以朝请大夫尚书户部郎中总领淮东军马钱粮
孙一十七人,其知名者:仲申,终宣教郎、知明州奉化县;
釪,终从政郎兴国通山县
叔栝,登进士第,终迪功郎乐平县主簿
锴,绍熙甲科,终文林郎衡州州学教授
迪功郎、新楚州盐城县主簿
钜,太学生
镒,乡贡进士
钺,迪功郎信州上饶
镇,修职郎旌德
钥,迪功郎、新饶州安仁
铢,将仕郎
曾孙二十人。
玄孙三人,某将仕郎
公笃于友爱,与其弟未尝相舍,收恤孤甥,毕其婚嫁,力教子孙,儒风彬彬,其兴殆未艾也。
既没五十馀年,丰碑未立,季子户部为时用,乃以故参知政事辛公次膺所撰志铭及家传属某绪次。
昔我先太师秦国公早与公游,某以孤童宦学未成,已知公誉望在人。
公亦间从诸父访先公之后,窃有感焉。
暨忝立朝,识公诸子,追怀先契,其何敢辞?
乃质之史氏,参忆旧闻,为之铭曰:
澒洞风尘,牧守跳奔。
公一令耳,心存至尊。
节错根盘,锋铓必砺。
公处其间,雍容允济
才难固然,知德尤艰。
公议大事,诚心每殚。
讼理政平,已曰循吏。
公历郡国,儒饰吏事。
维西有枢,谓公往谐。
命乃在天,弗燮辰阶。
知公于初,纪德于晚。
摭实刻辞,其尚行远。
送重表侄王砅(一作殊。砅,力制切,履石渡水也。今作厉)评事使南海770年 唐 · 杜甫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引用典故:得凤 剪髻
我之曾祖(一作老)姑,尔之高祖母。
尔祖未显时,归为尚书王圭也)妇。
隋朝大业末,房杜史载王圭微时,与房、杜游,其母窥见大惊,敕具酒食尽欢,曰:“二客公辅器,子必与之偕贵。”)俱交友。
长者来在门,荒年自糊口。
家贫无供给,客位但箕帚
俄顷羞颇珍(一作颇羞珍),寂寥人散后。
入怪鬓发空,吁嗟为之久。
自陈剪髻,鬻市充杯(一作酤)酒。
上云天下乱,宜与英俊厚。
向窃窥数公,经纶亦俱有。
次问最少年,虬髯十八九。
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
下云风云合,龙虎一吟吼
愿展丈夫雄,得辞儿女丑
秦王时在坐,真气惊户牖。
及乎贞观初尚书台斗
夫人常肩舆,上殿称万寿。
六宫师柔顺,法则化妃后。
至尊均嫂叔,盛事垂不朽。
凤雏无凡毛,五色非尔曹。
往者胡作逆,乾坤沸嗷嗷。
吾客(一作在)冯翊,尔家同遁逃。
争夺至徒步,块独委蓬蒿。
逗留热尔肠,十里却呼号
自下所骑马,右持腰间刀。
左牵紫游缰,飞走使我高。
苟活到今日,寸心铭佩牢。
乱离又聚散,宿昔恨滔滔。
水花笑白首,春草随青袍。
廷评近要津,节制收英髦。
北驱汉阳传,南泛上泷舠。
家声肯坠地,利器当秋毫。
番禺亲贤领,筹运神功操。
大夫出卢宋(一作宗),宝贝休脂膏。
洞主降接武,海胡舶千艘。
我欲就丹砂,跋涉觉身劳。
安能陷粪土,有志乘鲸鳌。
或骖鸾腾天,聊(一作不)作鹤鸣皋。
讲筵卷子(十二日)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七、《西山文集》卷一八
大学》「平天下」章/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
臣某按,《楚语》,王孙圉聘于晋(圉,楚大夫。)定公飨之定公,晋君。)赵简子鸣玉以相简子名鞅大夫也。)问于王孙圉曰:「楚之白珩犹在乎(珩,佩玉也。」)
对曰:「然」。
简子曰:「其为宝者几何矣」?
曰:「未尝为宝,楚之所宝曰观射父,能作训辞以行事于诸侯。
又有左史倚相,朝夕献善败于寡君,使寡君无忘先王之业。
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宝焉」?
大学》所引,即其事也。
魏惠王以照乘之珠夸齐,齐威王亦言:「吾有臣四人而邻国畏,盗贼息,是之为宝,与王异」。
楚、齐皆战国之君,然能知所宝惟贤之意,故其国安以强。
昨者权臣用事,溺意货宝,山东玉器,搜抉无遗,使诸豪有轻中国之心,而于当世之人材,则未尝为陛下收拾,以备国家之用。
其昧于此,亦已甚哉!
因奏:「愿陛下不以金玉为贵,而以贤才为宝,天下幸甚」。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
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
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臣某按先儒苏轼之论,以为前一人似房玄龄,后一人似李林甫
玄龄唐太宗之相也,史臣称帝定祸乱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谏王圭魏徵。)而房、杜逊其直,英、卫善兵李绩封英,李靖封卫。)而房、杜济以文,持众美效之君。
是后新进更用事,玄龄身处要地,不吝权,善始以终,所谓寔能容之者也。
林甫唐玄宗之相也,史称其妒贤疾能,当时有以材誉闻者,皆以术抑远之,所谓寔不能容者也。
太宗玄龄而唐以兴,玄宗林甫而唐以坏,欲知大臣之贤否者,惟观其能容与否而已矣。
太常拟故相国江陵尹谥议 唐 · 独孤及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八十六
吕諲宰相日浅。当时会肃宗躬亲万几庶政。
偫臣畏威。奉职而已。
虽有谟谋于岩廊之上。莫由有知之者。
及其荆门之政。为仁由已。
其略见于事。其惠被于物。
其风谣存乎人。故得而称之。
议名之际。敢不阙其所疑。
而录其尤著者。有司之职也。
其阅实诏狱。在未执政之前。
已议之详矣。敢辱再告。
至若推进名贤。使当大任。
既同温室之树。且行状所不载。
孔子曰。君子于其所不知。
盖阙如也。故不书。
奉符。必用二字。
且以忠配肃。谨按旧仪。
凡殁者之故吏。得以行状请谥于尚书省
而考行定谥。则有司存。
朝廷辨可否。宜任众议。
今駮议撰谥异同之说。并故吏专之。
伏恐乱庖人尸祝之分。违公器不私之戒。
且非唐虞师锡佥曰之道。昔周道衰。
孔子作春秋以绳当代。而乱臣贼子惧。
谥法亦春秋之微旨也。在惩恶劝善。
不在哀荣。在议美恶。
不在字多文王伐崇。
周公三监。诛淮夷。
晋重耳一战而伯诸侯。武功盛矣。
而皆谥曰文。以冀缺之恪德临事。
宁俞之忠于其国。随会之纳谏不忘其师。
谋身不失其友。其文德岂不优乎。
而并谥曰武。固知书法者。
必称其大而略其细。故言武不言文。
言文不言武。三代以下。
朴散礼坏。乃有二字之谥。
二字谥非古也。其源生于衰周。
施及战国之君。汉兴
萧何张良霍去病霍光。俱以文武大略。
佐汉致太平。其事业不一。
谓一名不足以纪其善。于是乎有文终文成景桓宣成之谥。
虽渎礼甚矣。然犹褒不失人。
唐兴。参用周汉之制。
魏徵以王道佐时。近文。
极言直谏。爱君而忘身。
近贞。二德并优。
废一莫可。故曰文贞公
萧瑀端直鲠亮。近贞。
性多猜贰。近褊。
言褊则失其謇正。称贞则遗其吝狭。
非一言所能名。故曰贞褊公
其馀举凡推类。大抵准此。
皆有为为之也。若迹无殊途。
事归一贯。则直以一字目之。
杜如晦谥成封德彝谥明
王圭谥懿陈叔达谥忠
温彦博谥恭岑文本谥宪
韦巨源谥昭唐休璟谥忠
魏知古谥忠崔日用谥昭
其流不可悉数。此并当时赫赫以功名居宰相位者。
谥不过一字。不闻其子孙佐吏有以字少称屈者。
由此言之。二字不必为褒。
一字不必为贬。若褒贬果在字数。
则是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不如周威烈王慎靓王也。
齐桓晋文。不如赵武威魏安秦庄襄楚考烈也。
杜如晦王圭以下。或成或懿或宪。
不如萧瑀贞褊也。历考古训及贞观以来制度。
似皆不然。今奉所议云。
国家故事。宰相必以二字为谥。
未知出品式。谨请具示。
当以为按据。若忠者。
臣事君之常道。苟靖恭于位。
谁则非忠。非有炳然之异。
则不必以为谥。至如议狱缓死。
任贤举善。德之美者。
然肃者。威德克就之名也。
亦足以表之矣。且月令有之曰。
时及孟秋。天地始肃。
诗言之矣。曰曷不肃雍。
又曰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
肃严也敬也。忠之属也。
天地不肃。则岁不成。
宗庙不肃。则礼不立。
军旅不肃。则人不服。
肃之时义大矣哉。若夫以諲之从政也。
威能以闲邪。德可以济众
故以肃易其名。而忠在其中矣。
亦犹夫随会宁俞之不称文。岂必因而重之。
然后乃为美也。魏晋以来。
贾诩之筹算。贾逵忠壮
张既之政能。程昱之智勇。
顾雍之密重。王浑之器量。
刘惔之鉴裁。庾翼之志略。
彼八君子者。方之东平
宜无惭德。死之日并谥曰肃
当代不以为贬。何尝一字二字为之升降乎。
谨上稽前典。下据甲令。
参之礼经。而究其行事。
请依前谥曰肃。谨议。
大历五年大赦天下制 唐 · 常衮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十五
门下。
惟辟奉天
作人父母。
若天垂戒于上。
人不安于下。
则修德勤政。
以达至诚。
恤刑狱之冤滞。
问闾阎之疾苦。
招纳谏诤。
访求贤良。
允迪前烈。
率由兹道。
朕获承宗之重。
托于王侯之上。
夙夜斋慄。
莫敢荒宁。
推诚以抚万邦。
屈已以安百姓。
忧勤之至。
日慎一日。
服御之给。
损之又损。
而涉道犹浅。
烛理不明。
国经王度
多有废阙。
加以寇戎骤犯。
军国烦劳。
赋重人竭。
因之岁歉。
田荒业废。
逋散相仍。
每深怵悼。
频有蠲降。
兼亦求良吏。
以惠矜人。
除去奸凶。
用达幽枉。
大变风俗。
更张刑政。
冀人和之渐洽。
何天眚之屡彰。
固以朕德之寡昧。
化之衰薄。
其咎不远。
在予一人。
亦由郡邑之政。
未尽条理。
或贪以害物。
或扰以伤农。
有凌弱暴寡之冤。
有不均失中之政。
人无所措。
多陷刑辟。
盖上之教道未至。
岂忍以文法绳之。
惨然忧嗟。
深自引慝。
虽靡草之候。
方断薄刑。
而薰风长养之时。
宜宽庶狱。
大决疏网。
与之更新。
其天下见禁囚徒。
死罪并降从流。
流已下并释放。
内外文武官及前资官六品以下。
并草泽中有硕学专门。
茂才异等。
智谋经武。
讽谏主文者。
仰所在州府观察牧宰。
精求表荐。
如所由搜扬未尽。
遗逸林閒者。
即宜诣阙自举。
亲当策试。
量能擢用。
朕每览汉文诏书。
至阳和之时。
草木偫生之类。
皆有以自乐。
而吾百姓。
或阽于死亡而莫之省。
缅然遐想。
感叹增怀。
哀今之人。
又甚于昔。
思有赡恤。
俾安其居。
观察节度使刺史各宜训励所部。
使奉科条。
变贪官之节。
激循吏之行。
其清白明著。
政理殊尤者。
具以名闻。
必加奖擢。
若冒于货贿。
紊我纲纪。
切宜糺摘。
当峻刑宪。
其官人犯贿。
经恩免罪者。
并宜申报中书门下及所司。
不得容其却上。
自王室多故。
积有岁时。
皆我文武之臣。
中外戮力。
今天下既定。
崇德报功。
与之剖符。
传代不绝。
至于莅官述职。
各宜明慎典刑。
贻庆子孙。
永同休戚。
于戏。
武德贞观之閒。
有若魏徵王圭李靖李绩房玄龄杜如晦等。
扶翼大运。
勤劳王家。
尊主庇人。
匪躬致命。
咸有一德。
格于皇天。
缅然长怀。
风烈犹在。
其后沈翳。
特加优奖。
如庙宇荒毁。
即宜修葺。
无德不报。
何日忘之。
其鳏寡孤独。
老幼贫穷。
不能自存者。
委州府县吏取诸色官物。
量事赈给。
抑招携户口。
劝课农桑。
应所在州府。
有兴功役处。
非灼然急切者。
宜并停之。
四渎五岳。
名山大川。
神明所处。
风雨是主。
宜委中书门下分使致祭
以达精诚。
孝子顺孙。
义夫节妇。
事迹明著者。
特加旌表。
颁示中外。
知朕意焉。
主者施行。
江淮水灾上疏792年8月 中唐 · 权德舆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八十六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八月日。
将仕●85B1守左补阙权德舆谨昧死顿首上疏皇帝陛下。
臣闻书曰。
百僚师师。
百工惟时。
又曰。
理乱在庶官。
然则献替之司。
任当耳目。
所以达下人之利病。
广君上之聪明。
惟野人炙背之微。
齐士九九之贱。
奖其诚心。
不致于罪。
伏惟皇帝陛下以大中大和。
武功文德
亭育天下。
十有四年。
车书所至。
声教大备。
微臣生逢明代。
官忝谏曹。
既当不讳之辰。
敢陈无隐之直。
伏以人为邦本。
食为人天。
或阴阳之候暂愆。
水旱之沴小至。
匹夫匹妇。
未安其家。
纳隍之心。
则有所轸。
臣伏见自去年六月已来。
关东多雨。
淮南西徐蔡襄鄂等道。
霖潦为灾者。
二十馀州。
皆浸没田畴。
毁败庐舍。
而濒淮之地。
为害特甚。
因风鼓涛。
人多垫溺。
其所存者。
生业半空。
江东诸州。
业在田亩。
每一岁善熟。
则旁资数道。
春雨连夏。
农功不开。
人心既骇。
亡者则众。
幸者京师岁稔。
夏麦又登。
诚为根本之固。
以保斯箱之庆。
然赋取所资。
漕挽所出。
军国大计。
仰于江淮
以陛下忧劳万务。
励精为理之若是。
而天灾尚至者。
将使陛下圣虑日新又日新。
而儆戒之耶。
不然。
臣所未喻也。
诚灾不胜德。
赋有定制。
倘又留圣念。
因而拯之。
斯实代天理物为人父母之明徵也。
伏望与元老台司定议。
速下德音。
使臣之有明识通方者。
将恤隐之命。
尽劳徕之方。
访其疾苦。
蠲其租入。
连帅守长讲求所宜。
鳏寡幼艾。
周知其病。
诏令所下。
自如丰年。
休嘉感通。
疵疠销散。
况赋无工拙。
加取于人。
不若藏于人之为固也。
盍俾有司析量入之数。
节经用之源。
务求便安。
以去冗费。
纵灾害不甚。
陛下过而忧之。
无乃益圣德之光大乎。
元元皇帝之三宝。
曰慈曰俭曰德。
明皇帝之昌言。
曰在知人在安人
此陛下已行之效。
在恒久而已。
在敦固之而已。
臣每读汉书。
贾谊谷永之徒。
数陈理道。
痛言得失。
汉朝不以受之为贬。
数子不以言之为罪。
太宗文皇帝之有天下也。
魏徵王圭等危言正词。
上裨大化。
无疆之祚。
实兆于斯。
伏惟陛下远览西汉之风。
近师文皇之德。
则凡百臣庶。
敢尽其词。
臣鄙贱顽固。
不识忌讳。
既窃官命。
岂敢爱身。
盖有所闻。
则合上献。
虽蹈鼎镬。
之年。
不胜恳款惶恐之至。
伏惟陛下裁择。
谨奏。
上皇帝万言书 北宋 · 欧阳澈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二、《淮郡文献志》卷一七
江西抚州崇仁县布衣臣欧阳澈谨昧死百拜望北上书献于皇帝陛下:臣闻履大宝之尊位,而能从谏如流,乐取于人以为善者,人君之德也。
当国家危急之际,而能奋不顾身,敢为人所难者,人臣之义也。
忘布衣之贱,而尽忠竭节,以干斧钺之诛者,知死有轻于鸿毛也。
臣伏睹太上皇禅位之初,金贼渝盟,犯我京城太学诸生忠义奋发,伏阙上书,首建诛六贼之议。
奸臣怙势,妒贤嫉能,欲塞言路,以寘之死。
诸生惶惶股慄,性命垂于虎口,赖陛下刚明果断,速降诏旨严行止绝,遣中使宣谕,脱诸生于死地。
寻后诸生敷奏朝廷得失,兼上用贤之请,伏阙上书,于再于三。
陛下俯加容察,断知外侮凭陵,元元被害,王师败绩,国势不振者,皆缘六贼奸谋,误我上皇。
于是悉正典刑,以谢天下,黜白时中等而不用,复李纲而相之。
臣以是知陛下非特能听又能行,正所谓从谏如流,乐取于人以为善,而备人君之德者也。
臣伏读正月一日圣诏,许士庶实封直言得失,臣又知陛下卓然能以尧舜为己任,欲开言者之路,以来天下之策,欲却夷狄之侮,以安天下之势,正忠臣义士赤心事上之秋。
凡纪纲法度有不利于时、不便于民者,恨不知耳,知而不言,岂不负明天子勤求之意哉!
臣比者恭读圣诏曰:「敌势未已,动起兵端,必欲割我土地,残我人民,覆我宗社。
忠臣孝子,自当体国念家,人自为战」。
臣读至此,不觉涕泗交颐。
重念我隆兴,四方无虞,人物滋富,自古未有伦拟。
一旦为金贼侵侮,攻陷井邑,蠹害良民,凡厥士庶,岂不寒心!
臣恨无杰出之勇,鼓行而前,倡天下慕义之徒,使或愿持一戟,或愿操一戈,捣其巢穴,复其河北,措京城于奠枕之安也。
臣晓夜以思,蒙被国家教育,为日滋久,虽不能奋股肱之力而从事于锋镝之下,然谋猷筹画或有可采,未必不能立尺寸功,以报国家平昔之恩。
于是博采于古,参酌方今利害之大者,条陈十策,以献朝廷,皆保邦御俗之方,安边禦戎之术。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狂夫之言,圣人择焉。
臣虽狂斐,然上以应天子求言之诏,下以摅寒士报国之诚,非敢自谓其策之可用,亦庶几所谓当国家危急之际,能奋不顾身,敢为人所难者也。
臣生三十年矣,幼失所怙,猥绍箕裘之业,愿以忠孝自立。
而臣有子可继先人嗣,故臣每览前史,见忠臣义士奋身报国者,未尝不掩卷浩叹,恨不能希其踪。
臣今日适丁国家多难,敢以草茅书生,妄议朝廷得失,臣故知干犯天威,罪必无赦。
然臣所以甘心于此者,实愿以一身而安天下也。
臣故曰知死有轻于鸿毛者此也。
臣以刍荛之言,上渎冕旒之听,伏愿陛下留神省察,无以万乘之尊而骄之,无以一介之微而忽之,则天下幸甚。
臣闻三代而下,帝祚绵远,莫如汉唐
然当其内外之患未夷,蜂屯蚁聚,攻城破邑,兵端四起,师出无功,则为之君者曷尝坐视其困哉,盖亦躬行之矣。
天锡勇智,绝类离伦,神戈一挥,无不从顺。
蛮夷猾夏,寇贼奸宄,固将褫魂破胆,望风慑服。
汉高祖陈豨邯郸唐太宗建德于虎牢,以至高丽贼乱,亲驾六师,一举而辽东平。
凡此之类,皆欲出于涂炭,故决策亲征,奋张天威,遐耀神武,遣将出师,仗义问罪,所至克捷,而后戎心沮丧,恐惧远遁也。
契丹晋天福以来,践蹂幽蓟,北鄙之境,殆无宁岁。
至景德元年,举国来寇,遂陷德清以犯天雄。
当是时,京师之地,危于累卵,真宗皇帝忧勤日加,夜分不寐,画计无所从判。
朝廷大臣持禄保位,动为身谋。
居于江南者劝上幸金陵,居于西蜀者劝上幸成都,曾无为社稷计者。
宰相寇准鲠峭不回,奋忠义心以破群议,独以亲征为献。
天子可其奏,于是锐然亲征。
既次澶渊,诸道兵大会,敌既震动,杀其骁将顺国王达览,敌惧遂请和。
于时万一非天子乾刚决断,用寇准计,必不能成其功。
古语有之曰:「狐疑犹豫,后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
正此之谓也。
臣为陛下今日计,莫若以虎符起天下之兵,而决策亲征,歼夷丑虏,绝其根本,使无遗类,则国威复振而后患不作矣。
臣窃观陛下即位之初,金贼犯顺,势吞中国,其势可谓迫矣。
当时大臣,亦有劝上他幸者,然赖陛下聪明,不惑群议,断自圣志,下诏亲征。
丑虏闻风而心破,兵戈未接,敌已退师,深自悔过。
此虽宗庙之灵,社稷之福,然亲征之诏不下,未必尔也。
澶渊之役既验之于前,而此尤可以为近證。
臣区区所以不避罪责,敢以亲征为献,伏愿陛下奋独见之明,授决胜之略,命将帅遣戍役而必行之,天下幸甚。
然虑善以动,动惟厥时,奠而后发,发必中矣。
万一陛下听臣之计,则亲征未可轻动,必也以富国为先,而选将练兵次之。
兵家之策,当先为不可胜以俟其必胜,要之得人为用,则何施不可。
借使富国强兵,内无动摇,民安如故,有如大夫种之能;
转输供馈,外无劳民扰攘之役,有如范蠡之知;
临机果断,折冲千里,有如周瑜之勇;
度长虑远,收功于必成,有如赵充国之守;
严细柳之军,有如周亚夫者;
项羽之营,有如樊哙者;
孜孜奉国,知无不为,有如房玄龄者;
兼资文武,出将入相,有如李靖者,则虽愚夫愚妇,亦知其可以必胜矣。
方今朝廷之上,士庶之间,不无其人,在陛下擢而用之。
夫以中国全盛之富,甲兵之众,加之得人以任将帅之职,亲征以挫蛮夷之威,则扫荡绝灭,可指日而待也。
此臣愿献陛下一策也。
臣又闻禦戎之术,以战胜为上,割地讲和皆其下策。
臣闻朝廷为金贼所迫,有议割地讲和者,臣深为陛下不取也。
以臣管见,为今日计,莫若遣词命之使,阳与之讲和,虚为之割地,俟其有怠心,乃掩其不备,会诸道精兵以歼灭之,此万全之策。
田横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于历城,若非郦生先说齐王,使为汉而称藩,及罢历下兵守战备,日与之纵酒,则韩信虽有百万之师,未能以岁月破也。
颉利走保铁山,遣使者谢罪,请举国内附,太宗唐俭慰抚之。
李靖副将张公谨曰:「诏使到,虏必自安,若以万骑赍粮而袭之,必得所欲」。
公谨谓:「上已约降,行人在彼,奈何」?
曰:「机不可失,韩信所以破齐也,唐俭辈何足惜哉」!
督兵疾进,于是擒之。
当时使韩信、李靖惜郦生之烹,怜唐俭之死,小有所不忍,则必不能成大功也。
臣今日之计,正合于此,伏愿陛下无为犹豫而不决也。
臣复为陈祖宗守土之艰难,使陛下读之寒心,则尺寸之地不可与人,群臣以割地为请,陛下必不轻允也。
臣闻昔者赵元昊叛,西方转战连年,兵久不决。
契丹之臣贪而喜功者,以我为怯且厌兵,遂教其主设词以动我,欲得晋高祖所与关南十县。
庆历中,聚重兵压境,遣其臣萧英等来聘。
仁宗皇帝宰相择报聘者,时敌情不可测,群臣莫敢行,宰相右正言富弼,即入对便殿,叩头曰:「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
上为动色,乃以为接伴。
英等入境,开怀与语,不以夷狄待之。
英等亦不复隐情,遂去左右,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且曰:「可从从之,不可从,便以一事塞之」。
具以闻。
上命御史中丞贾昌朝为馆伴,不许割地,而许岁增币,且命报聘,往反十数,皆论割地必不可状。
及见虏主,抗辞不屈,既陈利害而说之,复宣皇帝之命以威之。
虏人感悟,遂欲求婚,然亦终为善词以却之,不过增币二十万,而契丹平复。
其后累年,契丹君臣守其约而不敢败者,虽本于祖宗德化之所感,然亦富弼之功也。
呜呼,使地而可割,则祖宗之朝已割之矣。
如其不可割,而群臣劝陛下为此计者,得无愧于富弼欤!
又况朝廷之根本正在于河北河北之要害又在于三关四镇,割三关四镇而与之,则自河以北皆非我有。
河北之地,陛下既不得而有之,其能久都大梁乎?
本朝惩五季之弊,举天下之兵宿于京师,名挂于者号八百万,而衣食之给,一毫皆取足于官。
又非若府兵之制,一寓于农,非都四通五达之郊,则不足以养天下之兵。
此其所以都大梁以据天下之冲要,岁漕东南六百万斛以给军食,犹且不赡。
今若割河北之地,则陛下未免迁都长安
长安之地,左殽函、右陇蜀,襟凭终南太华之山,萦带泾渭洪河之水,其地利守而不利于运漕,将何以给天下之兵哉?
矧夫太原一郡,控扼二虏之咽喉,今弃太原,则下瞰长安才数百里,陛下其能久都长安乎?
大梁长安既不可都,又将迁之金陵,则自北而南,非者所居,而又边患未宁,国本摇动,安知无奸雄窥伺金陵者哉!
臣以是知割地之请,特可纾目前之患,非万世长久之策,陛下当介如石之不变也。
臣又闻昔之所是,今或为非,前之所用,后或弃之,乃所以趋时而应变,故孟子亦曰:「执中无权,犹执一也」。
汉文帝之时,固尝与单于结兄弟之义,以全天下之民,而议和亲矣。
至我国家澶渊之战,丑虏请和,诸将皆欲以精兵会界河上而歼之。
虏惧,求哀既切,真宗皇帝诏诸将按兵勿伐,纵契丹归。
虏自是通好守约,不复盗边者累年。
则讲和之术非不善,臣辄敢以为不可者,时不同故也。
何则?
戎狄情性无常,乍臣乍骄,徒视中国之势强弱如何而已。
在祖宗之朝,国威素震,丑虏慑服而不敢猖獗,故与之讲和,则守约而不违。
前日国势委靡,边隙创开,武久不讲,士气堕怯,丑虏所以深入,既而与之讲和,徒费金帛亿万,适以资寇。
师退未踰数月,兵端又复蜂起。
臣以是知讲和反堕虏计中也。
且如前日金贼败北,种师道请以精兵临河,灭其馀党,儒臣介僻,坚执祖宗故事而不许歼戮,故有今日之祸,宜乎种师道饮恨而死也。
国家若实与之讲和,则外示怯弱,内费金币,盟血未乾,臣必知丑虏又乘势而攻矣。
孰若用臣之策,使虏反堕我计中也。
伏愿陛下采孟子用权之深旨,破金人反间之机谋,下令召四方之兵使奉词伐罪,扬威绝漠,尽杀而后已。
《传》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者,此也。
若谓用臣之计则失大国之者,又未足以语权变也。
昔者孔子阳货仕,而终不仕,与蒲人盟不适卫,而终适卫,则大人者言不必,行不必果,惟变所适。
彼既渝盟而犯我京阙,边屯吏士攘袂切齿,皆欲践其庭而空其闾,我以机而灭之,固其宜也。
况以小事大,畏天者也;
以大事小,乐天者也。
彼不能畏天而事我,反贪暴残灭而自开瑕衅,则天亦讨其有罪矣,夫复何疑?
此臣愿献陛下二策也。
臣又闻西戎之患,大于金贼。
祖宗之朝,羌人入寇,固尝弥年而不能解。
方今金人南下,残害滋甚,西戎虽安堵未动,然夷狄犬羊之性,敢肆凌侮,苟有以挫其威,则垂头掉尾,去不复顾,徒有譊譊之声,终无咥人之凶;
傥无以挫之,则群起而为人害矣。
臣以是知西戎虽未动,亦当预为之防,无使二虏合并为患,则难于支吾也。
且如今年春,赖天之灵,俾敌悔过而效顺,朔方无虞,天下同庆
其后朝廷若能会兵要地,控扼边陲,奋张国威,以震丑虏,则祸不萌于今日矣。
扬雄曰:「大寒而后索衣裘,不亦晚乎」?
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今夫宅于山者,必设陷阱以防猛兽之为害,宅于都者,必峻墙仞以防穿窬之为盗,此鄙夫野人之所共知也。
西戎自熙宁犯境以来,虽绝夏人赐予,熙河兰会转输飞挽之费,一岁至四百馀万,则其费可谓厚矣。
带甲戈者不可以数计,朝夕引颈举踵,伺我中国之便,以恣其残暴,肆其奸雄者,殆有甚于猛兽穿窬也。
太平之时尚当为之备,况金人已为患于中国,安可不早为之计,无使滋蔓难图也?
蔓草犹不可图,况于戎狄乎?
「贲育之不戒,童子之不抗;
鲁鸡之不期,蜀鸡之不支」。
彼怯勇小大之势不同,非蚤正以待之,犹且不能胜,况二虏动欲与中国抗衡耶?
为今之计者,莫若明诏守土之臣,使严为之备,而又专委兵马司,使修车马、备器械,以图患于未然,则西戎不能入境矣。
此臣愿献陛下三策也。
臣又闻天下之大犹人身,夷狄者股肱也,中国者腹心也,股肱之疾既作于外,腹心之疾复攻于内,则不问人之肥瘠,其亡也可立而待矣。
秦始皇奋六世之馀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却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
于是遣将军蒙恬万里长城以防胡人,自谓关中之固,子孙帝王万世之业,而不知祸起于萧墙之内。
一旦陈涉以瓮牖绳枢之子,无万乘之尊,无疆土之大,身非王公大臣名族之后,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智,陶朱倚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振起阡陌之内,奋臂一呼,天下响应,山东豪杰于是并起而亡秦矣。
臣以是知腹心之疾,尤甚于股肱也。
国家治平日久,冗食游手之徒触处有之,败军亡卒流离散徙者纷如也。
日则博奕饮酒于市,夜则而为盗贼、椎牛发冢于墟落之间,非礼非义,无不为也。
万一有豪杰者为之倡,啸聚山林,劫掠闾里,驱迫良民,以至擅名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纵横自肆而不可制,则为腹心之患,亦不浅矣。
顷者方寇窃发,血流通衢,江浙井邑多为煨烬、兵拿不解,所费巨万,始能致其头于阙下,诚可为后来鉴也。
况今兵戈四起,安知无方寇之流欲乘隙而作乱者耶!
以臣观之,守令得人,此无足虑。
盖州得一贤刺史,则千里蒙其庇;
县得一贤令尹,则百里受其赐。
德化足以格人心,威风足以挫强寇,锄奸铲猾,号霹雳手,则顽民悍俗,亦且惶惧恐伏,逡巡销缩而莫敢动矣。
臣闻王嘉曰:「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
二千石尊重难犯,乃能使下」。
县令既众,不能皆贤,但州得二千石能自重其威权以使下,则虽有黄巾赤眉,无足畏也。
尹赏之治长安,使吏民杂举轻薄少年恶子、鲜衣凶服持兵刃者,悉籍记之,一旦收捕,纳之穴中,由是盗贼顿止。
张敞之治胶东,明设购开群盗,令相斩捕除罪。
吏追捕有功,而上名尚书,调补县令者数十人。
由是盗贼解散。
赵广汉之治京兆,精于吏职,尤善为钩距以得事情,郡中盗贼,闾里轻侠,其根株窟穴所在,铢两之奸,皆不能逃。
朱博之治琅琊,尝令属县各用豪杰为大吏,一旦窃发,县则移书诡责取办,其人尽力有效,必加厚,以是豪强慑服。
韩延寿之治颍川,置正五长,相率以孝悌,闾里阡陌有非常,吏辄闻,奸人莫敢入界,而吏无追捕之苦。
龚遂之治渤海,移书敕属县,罢捕逐之吏,单车独行,务以德化,于是盗贼悉平。
此数子者,可谓善治郡者矣。
方今之时,其术亦有可用,亦有可去者,盖彼时此时故也。
臣为陛下今日之计,莫若明诏督责监司郡守,使勤于王事,常行举察,无以酒色昏其精神,无以贿赂易其心志,夙兴夜寐,常蕲仗节死义,尽忠犯难,以报国恩。
仍乞明诏郡县,有骄兵惰卒穷困亡命者,有累负重罪常赦不原者,有闾巷恶少不齿于人者,有困迫饥寒剽夺衣食者,并许自陈,革过鼎新,不念旧恶。
仍仰州县给赏召募,有愿奋力勤王、禦寇立功者,集官诣射圃试阅,择有股肱勇力之人,收录麾下,当行禁约,应副至期差使
夫如是,则旧染污俗,咸与维新,人人自奋,愿以身报国。
况以此笼络天下之豪杰,皆为我用,则啸聚为盗者无有也。
臣窃见圣诏尽诏天下之兵,臣知州县之兵,本不足以禦寇,今又起而之它,则其势愈杀矣。
若不早用臣计,一旦有豪杰奋发而起为之应者,赢粮影从,鳞集瓦合,攻城犯邑,则守令不过提携妻孥,遁藏草莽为自全计而已,谁肯为陛下守土者?
不若用臣之计,则盗贼不作,而国兵不乏,守土者又得以安其身,而尽忠竭节矣。
此臣愿献陛下四策也。
臣又闻当一方之重,寄百里之命,所以保守土地,全活生灵,邦之治乱,民之存亡,实有赖焉。
当其平居无事,无桴鼓之虞,无征伐之役,享高爵厚禄,处则华厦,衣则锦绣,跃骏马而罗红颜,坐重茵而食列鼎,高谈阔视,手挥指顾,号令吏民,则庸人懦夫亦可其任。
洎其遽有变故,回惶失措,不过婴城拱手,坐待其毙,甚者望风而窜伏矣。
曾不闻有高城深池,坚甲利兵,与劲敌遇,效死而不去者。
夫如是,则生民何赖焉?
然则忠义之士,卓然名节与秋霜烈日争严,使之当公家之任,而能提孤兵、守偏城、临大难而不夺其守者,难其人。
臣观唐明皇励精政事,开元之际,几致太平,得人不为不盛。
一旦禄山叛逆,哮噬无前,河北二十四州之吏,为贼诱引,委靡从顺者几半,逆为之计,不陷于贼者,独颜真卿一人而已。
玄宗喜谓左右曰:「朕不识真卿何如人,所为乃若此」。
使王师有进征之援者,平原之守也。
继而张巡、许远与城父姚訚以数千疲苶之兵,而抗百万难制之贼,孤寄一隅,日战数十,挫贼之锋,鲠其喉牙,使不得进而搏食。
江淮之地,转输不绝,其民不为涂炭者,良以睢阳未下也。
此在当时,亦未至于扬芳飞英,角立杰出。
然一旦遇变,乃能忠义奋发,激昂天下之吏,虽赴汤火、冒矢石,而有不可屈之大节,载在方册,章章不可掩,使后世奸臣贼子,尸位素飧者,闻其风莫不惭汗。
脱或太守县令,人人皆颜真卿、张巡、许远、姚辈,则国势何患乎不振也!
夫以方今人材之盛,而臣乃敢昌言谓难其人者,臣窃见曩者清溪寇起,郡县之吏怀印绶、挈妻子而先去者,比比皆是。
当时士庶咸谓不能守土之臣必遭诛戮,以激贪懦。
既而交结权贵,互相汲引,巧为词说,文过饰非,非特不正典刑,又且悉与叙复,故忠义之风不振,而臣子无所矜式,使夷狄交侵,几危社稷,而河北守令,罕与为敌者,循前弊而已。
假使当时方寇既擒,不能守土者悉与诛戮,则顽夫廉,懦夫有立志,敌人未必能深入,若蹈无人之境也。
臣为今日计,莫若明诏丁宁诰戒天下郡县,宜思患而预防之。
过此以往,或有内陵外侮,攻犯城邑,而能禦敌自全者,许擢用于朝而推恩于子孙。
如或不能保守,复循旧风,即与斩首以戒后来,仍流窜其子孙于远恶之地,纵累经赦,不许原罪,则人人思效死,而莫肯为逃逋自安之计矣。
此臣愿献陛下五策也。
臣又闻有常产者有常心,无常产者无常心。
无常产而有常心者,惟士为能。
若民则无常产,因无常心,苟无常心,放僻邪侈无不为矣。
臣伏睹圣诏许馀路忠义之士率众勤王,甚盛举也,然天下之民,不能保其常心。
以臣观之,河北、河东京畿,不幸为夷狄侵陵,自当体国念家,人自为战。
圣诏许其聚徒众,捍寇立功可也,若施之于馀路,则不可也。
何则,民无常情,约之以法,劫之以威,则规规然不敢自肆。
无以制之,则若寘猿于木,投鱼于渊,安能保其不恣哉?
臣观今日应募而起者,多豪横之民,浮家泛宅而无所归。
一日云集,则号令贵乎有威,统御贵乎有法,左右前后不紊其常,旌旗行伍不汩其序,然后击之无敌,散之不乱,而可以立武功也。
如使擒纵不得其人,则变心而祸患作,本以治乱,反以致乱,本以禦寇,反以助寇,安知无奸雄投隙,假勤王之名为叛逆之贼哉!
此无他,馀路安堵如故,人物繁富,仓廪实而府库充,豪横之人制之不得其术,则见所可欲而争端起矣。
臣近观福建路发募兵经过临川,统御无术,遂尔作乱,强劫妇女,虏夺衣物,破人家产,而人莫敢谁何,不过吞声饮恨,无所从诉。
臣始闻之,不胜太息。
窃虑炎炎不已,则为大患也。
幸而州府访闻,即严行禁约,使后来者少挫其气而不复肆陵侮。
臣为今日计,莫若速降诏旨止绝馀路,不许聚徒众,所有已应募者,仰同心协力,共立边功,当有厚
如复欲召募勇敢之人,即仰州县给赏自募阅试,择其堪用者录之,仍即绳之以军法,无使复袭前弊。
臣观孙武一斩队长之首,而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患约束之不明,申令之不熟也。
若以为天子已下之令而不可中辍,则又非所以安邦也。
臣观两汉英断之主,无出高祖郦生谋挠楚权,欲复立六国,高祖曰:「善。
趣刻印」。
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曰:「趣销印」。
夫称善未几,继之以骂,销印刻印,有同儿戏,然其计足以安社稷,无伤乎高祖知人之明也。
此臣愿献陛下六策也。
臣又闻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
然以臣观之,则天下安危,将相皆在所注意,况将相和则士豫附,士豫附则天下虽有变而权不分,权不分乃所以为社稷计也。
是以宣王承周衰之后,四夷交侵,中国微矣。
当时北有猃狁之难,伐之不可后时,必有严翼之人,以共服,然后能
虽有严翼之人,无将以率之,则亦未可必也,故必有文武吉甫以为之将,然后可必也。
《诗》曰「文武吉甫,万邦为宪」是也。
吉甫为将于外,而内无忠顺之臣与之同志者辅王耳目,而迪其心志,则妨功害能之人至矣。
妨功害能之人至,则若吉甫者,其身之不救,何暇议胜敌哉?
故必有张仲孝友者在内,然后吉甫得以致力于外以有功。
然则宣王所恃以收功者,张仲孝友而已。
《诗》曰「侯谁在矣,张仲孝友」是也。
窃以今日金贼之患,殆有过于宣王之时,陛下欲成中兴之大业,则伐之尤不可后时。
朝廷大臣如张仲孝友者,想不乏人,然未识宣威沙漠以统王师者,有文武之吉甫耶,借使有之,则为宰相者,不识同心同德以辅王耳目而迪其心志,有如宣王之时耶?
臣观吕太后时,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丞相陈平患之,陆贾画计,曰:「社稷安危,在两君掌握之间尔,君何不交欢太尉」?
陈平于是与绛侯深相交结,卒诛诸吕,而汉祚不绝者,陈平能用陆贾之计故也。
臣为今日计,尤在选将择相,无轻付此柄,而使之内外相和以济国难,则敌人无足虑。
以臣观之,如李纲者本无大过恶,不宜置之閒散之地。
之功业卓伟,忠义奋发,真社稷之臣,天下之所乐从,海内之所推称者也。
闻其谴谪,虽闾里庸夫野老,莫不咨嗟感愤,以为国家不能用人也。
夫处之以将相之任,则当取其大功,而略其小过。
臣闻在上皇朝,京师暴水泛涨,文武百僚皆备船筏为避水计,独奋然为上皇敷陈灾异,忠言苦口,虽旋被谴责,而甘心无怨。
既而后患果符其语。
陛下明断,擢卿监之中,而处之以枢要之职,天下知朝廷得人矣。
既而金贼势迫,群臣有它幸之请,独毅然断其不可,于时朝廷大臣姻属皆散而之四方,甚若蔡京父子蒙被渥恩,莫与比隆,一旦变起,举族逃遁,无毫发为社稷计者。
全室不动,仍肯以身当战之先,故天下皆知此时微为之宰制,则京师已为丘墟,生民皆为鱼肉矣,其功岂小补哉!
今日岂可以用军之小过,而黜之于外,是失天下之望也。
臣闻汉高祖奋布衣,提三尺剑起于丰沛,六年而成帝业者,盖以其能知人而善用尔。
故尝告于群臣曰:「吾所以有天下者,以其能用三杰,运筹帏幄、决胜千里,吾不如子房
镇国家,抚百姓,吾不如萧何
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臣以是知人各有所长,用人者当量能授任,使萧何而为战胜攻取之事,必不能矣。
房琯自负天下为己任,然一举丧帅,不复振。
以忠义自奋,片言悟主以取宰相,必有大过人者,用违所长,卒无成功,后世所以惜之。
臣谓若者,可镇国家、抚百姓、安四夷者也,至于用兵,恐非所长。
然则今日之失,非之罪也,用者之罪也。
陛下谪之于散,是弃萧何、房也,是有一范增而不能用也,得无为金贼快其私忿耶?
臣又虑朝廷之上,六贼死党尚有存者,不然,则白时中、李邦彦之姻属尚有大用者,故阴为之陷阱,吹毛求疵,洗垢索瘢,中含沙之射影,而陛下未之察也。
使无是辈则幸甚,脱或有之,尤今日所宜急去也。
臣闻王圭进见唐太宗,有美人在侧,本庐江王姬,指之曰:「庐江不道,贼其夫而纳其室,何有不亡者乎」?
因以郭公善善恶恶之事而讽之,曰:「知庐江之亡而姬尚在,正所谓知恶而不去也」。
臣即此以见陛下知而不能用,是亦郭公之善善也;
知六贼之朋党而不能去,是亦太宗庐江王姬也。
朝廷进见之臣,不识有能如王圭之讽谏者耶?
臣为今日计,莫若速降诏旨,复旧职,则朝野同欢矣。
此臣愿献陛下七策也。
臣又闻安边禦戎之术,在于择良将,选精兵,求辩士,尊谋主,四者并用而不偏废,然后可以兴大事也。
穰苴斩庄贾而晋师罢去,燕师渡水而解,韩信背水一战而擒赵王歇斩成安君泜水上者,得良将也。
孙膑伏万弩于马陵之下,魏军至而伏发,庞涓死焉。
李靖将轻兵至丹阳辅公祏擒者,得精兵也。
陆贾使南越,尉佗箕踞,能使之去黄屋而称臣。
韩愈镇州,而牛元翼溃围而去,王廷凑不追者,得辩士也。
李左车之缚而师之,收燕齐,用侯君集之策而攻之,遂降盛者,得谋主也。
臣尝患世之论兵者,徒知重将帅之选,急士卒之练,修器械、观形势,推风角鸟舌云祲孤虚之法而已,至于辩士、谋主,则略而不论,正所谓知用兵而未知所以用之之术也。
臣伏睹臣僚上言,谓今日边患方炽,殊乏虎臣。
天下之大,未必无其人,欲乞明诏州县,有拳勇股肱之力杰出于众者,及有兵谋武艺才堪为将者,俾以名闻,擢而用之,甚盛举也。
然以臣观之,未甚尽善,何则?
自将而言之,固不以一概论。
有一军之将,有一国之将,有天下之将,又岂特有拳勇股肱之力、兵谋之人,然后可以为将哉?
斩蛟长桥,刺虎南山,走有追风之逸,射有贯虱之妙,被坚执锐,所向无前,攻城破阵,所至先服者,特可以将一军而已。
千变万化,神出鬼没,或纵之而后擒,或以负而为,测之而益,运之而无方,若金在镕,惟冶者之所铸;
若泥处埏,惟陶者之所埴。
所攻辄破,所击辄取,无往而不利者,一国之将也。
以仁伐不仁,以义伐不义,拯民于水火之中,跻民于仁寿之域,致壶浆以迎王师,而人惟恐居后者,天下之将也。
又岂特恃其股肱之力、武艺之精而然哉!
古人固有不持尺刃,不操寸戈,而能却百万之师,以至谈笑而折冲,偃息而销衅者,在于临几果,料敌明,运以筹策而已。
又况用人以安天下,不专以文辞取,不可以家世论,当考其行实,究其才能如何耳。
季布遭髡钳而有名将之称,娄敬脱挽辂而建金城之固,萧、曹起于刀笔吏,英、卫起于罪亡之馀,郦食其监门狂生,樊哙特鼓刀仆御,班超一腐儒耳,薛仁贵特田家子耳,一旦依日月之末光,皆能勒功帝籍,振名后世。
借使汉唐之君不能用之,则数子者亦湮没于无闻矣。
军法曰:「使使勇,使贪使愚」。
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要取其利,愚者不计其死。
使人能收其长而弃其短,则将帅何患乎乏人也。
以臣观今日募兵之众,则精兵不患乏人,然臣窃疑良将辩士谋主,未必多多益办也,且如仁宗皇帝时富弼契丹割地之请,是亦辩士之功也。
臣窃意金贼虽强悍如此,然为之主者,又岂无大略哉,亦必知世道之安危,识国运之盛衰。
万一得辩士如仪秦之流,圆机不碍,能掉寸舌,纵横议论,俾独驰一介之使,喻之以祸福之机,陈之以利害之大,讲邻国之好而启之,援信使之證而诱之,使之动心骇听,彼未必不一言悔悟,复守旧约,而不敢侵我疆土也。
臣为今日计,广诏京畿诸路,士庶有学足以该古今,识足以贯天人,才足以供倚马之求,辩足以破倾河之论,压之以威而益进,恐之以死而新,一人而兼得斯数者,仰州县审实保明,解发赴阙。
又乞诏天下有雄才大略,能画安边之策,能知用兵之权,守边可以贤于长城,战胜可谓国士无双者,并仰州县审实解发,陛下亲策于庭,量才授职,试其所长,则良将辩士谋主,一举而兼得之,何忧乎虎臣之乏也。
方今边患日炽,正广收人物以备驱策之时,无以臣言为狂妄也。
此臣愿献陛下八策也。
臣又闻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
失其民者失其心也。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
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
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矣」。
臣以是知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特在于得民与不得民之间耳。
《传》所言「桀纣以不仁失天下,汤武以积德有天下」者是也。
臣窃观天下之民,似有离心。
盖自太上皇临御之日,奸臣擅权,蠹贼滋甚,假奉上之名,而割民之脂膏,托崇道之势,而夺民之产业,因花石之微而驱民于困厄之地,缘名字之讳而挤民于罪亡之馀。
天下士庶阴怀怨恨之气,抑郁而不敢吐,上违天心,下乖民和
故顷者方寇窃发,民乐其祸,而有何独后我之叹,则民心之离也久矣,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
幸赖祖宗遗德馀烈尚有存者,故纪纲未至于大坏。
去年春金贼入寇,国势几危,若非上皇明断,禅位陛下,使人心怀宋,则天下已非国家有矣。
何则?
黎元赤子,皆知陛下在储宫时,恭俭仁孝之名闻于远迩,故即位之初,闾里相贺,知天下可指日安也。
既而悉诛六贼,天下又复相贺庆,谓陛下能除民之害,真安邦定国之主,是知民心固乐从也。
比者圣诏起兵,国家太平日久,颁白之老,不闻金鼓之声,一旦干戈扰攘,黎元固已动心而骇目,加之无识凶徒,簧鼓不根之语,谓国家败兵既数,将下诏民间三丁选一以为用,智者知其流言,陛下必不为此,奈流俗易于摇惑,虽家置长喙,人为说铃,亦未能决其疑。
臣恐此语一煽,民心不无摇动,甚者预为生离之忧,则求其安堵不动不可得矣。
此盖流言者之罪,然亦国家募兵有以致其疑也。
臣愚欲乞陛下速降诏旨,安抚天下,明断此意,使解其惑,以民心。
广施德化,使恩有馀地,为子孙万世无疆之休。
仍乞天下所发遣募民,见在京畿,诸路屯聚捍寇者,俟金贼旋师之日,命将帅出厚以募,有愿住者乞留守京畿以防后患,仍约以归期。
其不愿留者悉遣之,若抑而留之,又致变矣。
陛下如其吝赏给、惜供馈、不招军以控扼边陲,则臣心知边境骚扰无时而已,异时复下诏募兵,则东南之民其力疲矣,其财耗矣,岂能保其必胜哉?
乃天下所发至募兵,所以忘身而犯难者,不过希而已。
借使金戎已宁而遣之归,有功者固当厚,无功者亦劳其来。
一则怀之使无异心,二则诱之可以再用,实良策也。
兹数者皆欲陛下民心以长有天下而已。
此臣愿献陛下九策也。
臣又闻先王之理财也,若持衡然,不使之偏归于公家,亦不使之偏入于私室,惟其适而己。
省赋敛轻徭役者,虽先王之善政,然国家有夷狄之难,将欲养兵而禦戎,则其实不过以安百姓而已。
虽敛财于民,为募兵之,下亦无怨言也,第不可以取伤廉而已。
臣近睹诏下募兵,诸路多科于民,使百姓所费不赀,而乌合之众又不足以立事,至于忠义之士,能率强勇之人,以徇国家之急,则官府无钱以给馈饷,聚而复散者有之。
以臣愚计,窃谓万一边患未宁,再欲募兵,则不若以税额量情均科钱以助国用。
其有官之家,并不蠲免,则所敛薄而均,百姓皆乐而从之,取之虽微,而聚之即多。
州县预贷官钱,募勇敢之人以勤王事,则足以禦寇矣。
所敛之钱,存其三之一以募兵而守城,馀者悉为起兵之费,甚尽善也。
臣尝以是遍询于乡老士庶,皆善其计,以是知民情之乐从也。
臣又虑兵馈不给,则臣有策于此,可使不损于民,不害于公,令下之日,诸路军储霈然有馀矣。
所谓策者也?
臣谓天下所纳米以造酒者,不过欲市利而已。
为今日计者,莫若速降诏旨,罢卖官酒,许州县之民投状召保,均分酒课,任自造卖,仍委局务者日计其利,无使亏折,应诸路所入米悉以充兵馈,则榷酤不劳,而军储可给矣,其策岂不良哉?
此臣愿献陛下十策也。
臣于十策之外,又有三事,亦今日之不可缓者,试昧死为陛下陈之。
闻之《书》曰:「左不攻于左,汝不共命。
右不攻于右,汝不共命。
御非其马之正,汝不共命。
用命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
臣以是知古者王师之出,有不用命而胜敌,必戮而不赦,况望风降伏者,其罪宜如何哉!
臣窃闻比者三军临阵,将士或有背命,遂尔降敌,臣愚欲乞陛下明诏抚怀军情,使各奋其勇,仍有降敌者悉戮之,则军势振矣。
此其一说也。
臣又闻明君贤相,所以动而胜人,成功于众者,多用间术。
故兵家之策,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
故三军之事,情莫亲于间,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
臣窃意金贼强悍,傥或未可以力胜,则不若用死间之术而灭之。
臣身虽不长六尺,而万夫;
辩虽未足以方仪秦,亦可谓圆机而不碍者也。
臣以忠义自奋,何惜一身,为陛下用此术以扫荡丑虏,而安我社稷耶!
方今将帅如其已有良策灭之,则生民之幸也。
万一未有其计,则伏愿朝廷借臣一介之使,遣臣见虏主而说之,臣自有策,能使丑虏倒戈卷甲,不复侵侮。
如欲绝其种类,则臣亦愿以死间。
伏愿朝廷俟其有弛心而无备,则遣将领精兵以歼之,臣虽遭鼎镬,能以一身破强悍之虏,而安我宋二百年之社稷,使万世之下,奸臣贼子诵臣之名,莫不掩卷而惭叹,则臣虽死犹生也。
伏愿陛下明断而决行之,无谓臣韦布之贱,不能立此功也。
古语有之曰:「猛虎之犹豫,不如蜂虿之致螫;
孟贲之狐疑,不如童子之必至」。
取其能必行之。
臣前所谓使韩信、李靖惜郦生之烹,怜唐俭之死,小有所不忍,则不能成大功者,正此谓也。
此臣所欲言者二也。
臣又闻阴阳家流,有三奇八门之术,天子庶人之式,足以自利,足以厌人,扬兵九天之上,尸敌千里之远,天神地祇,皆为我用,则取胜之大要也,今何苦而不用哉?
精此术者,每有其人,陛下求之未切尔。
臣愿下明诏如求贤之急,必得此辈以济大事,天下幸甚。
此臣所欲言者三也。
臣闻马周以草茅一介之士,为唐条陈二十馀事,皆当世所切,太宗爱而擢用,以佐明圣,不胶漆而固,恨相得之晚,非王佐才畴能及此?
萧铣江陵,屡战不克,李靖陈图十策。
有诏拜行军总管,军以委焉,师至夷陵萧铣遂行。
臣以鲰生恭诵圣诏曰:「每闻边报,痛切朕心」。
臣是以感激自奋,愿以身报国,故昧死献十策。
臣无王佐之才,非敢望若马周之擢用,特愿用臣狂计以擒金贼之渠魁,扫荡边尘,复祖宗之规模,庶几不愧李靖献策以图萧铣,则臣虽以直言犯逆鳞,自取诛戮,亦没齿无怨言。
然臣所陈特今日之急务,至于朝廷之阙失,政令之僻违,甚有可言者,臣以陛下方今有北顾之忧,故且置而勿论。
臣又窃闻学古入官,挟策登第者,平居贪位慕禄,惟恐居后,窃窃然常有不满意,一旦国家有变,虽捐躯以报,尚何所惜。
奈何风俗衰薄,忠义陵迟,故有官君子,方且酣畅自适,不以社稷为念,甚至赴阙注调者,才闻变起,不参部而归者有之,及京畿而反者有之。
其间有能奋身为国者,几何人哉?
间或有之,则群聚而笑,指以为狂生。
臣闻其语,忿气拂膺,恨无上方斩马剑以断其腰领。
臣恐此风一扇,天下靡靡入于衰败,故愿以死间之术,为陛下安天下之民,庶几少植忠谊,以振颓风。
仍不避斧钺之诛,敢献此书于朝廷也。
伏愿陛下函容之德,天高地厚,怜臣愚忠,恕臣狂斐,以来忠直之言,以激衰败之俗,则万世之幸也。
傥或以臣言无足采,而又以草茅之贱,上玷圣聪,下触权臣,必欲置之死,则臣亦甘心焉。
臣无任瞻天望圣俯伏待罪之至。
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昧死谨言。
按:《欧阳修撰集》卷一,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论谏臣 中唐 · 李绛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五
陛下此言。似非圣意。
恐有邪佞之人。以误天心。
且自古圣王。未尝不纳谏则昌。
拒谏则亡。故夏禹拜昌言。
武延直谏。所以光于史策也。
史传备载历代帝王置敢谏之鼓。立司过之史。
木铎徇路。以采风谣之词。
商旅谤市。以详得失之政。
成汤德格于皇天。而称改过不吝。
颜回希圣四科之首。而美不二过。
则知虽至圣贤。不免有过。
所贵能改。不至顺非。
若无谏诤。何以知过。
故书云汝无面从。又曰从谏如流。
太宗圣武削平天下。奄宅万国。
而惧臣下不谏。诱之使言。
至于李大亮孙伏伽之俦。皆以上疏谏事。
并蒙褒奖。魏徵王圭
事大小皆献直言。谏诤切直。
用裨圣德。故太宗振英声于万古。
王魏流芳名于千载。未闻尧舜汤文武之君洎我太宗
窒谏路以自拥蔽。不闻其过。
唯失道之君。恶闻巳过。
夏桀殷纣周幽秦王。以拒谏诤饰非。
反道败德。直言者谓之诽谤。
正谏者谓之妖邪。忠臣结舌。
端士养迹。故不知巳过。
遂至亡国。向者四君招谏使言。
闻过辄改。易覆车之辙。
启忠臣之心。则当政化益光。
宗社永固。殷汤武安得有鸣条牧野之战。
戎人汉祖安得有骊山轵道之师。且今补阙拾遗。
天后所置。使在左右。
司察得失。昔施之于女主。
今黜之于圣时。国史之中。
何以示后。微臣切为陛下惜之。
夫臣下贡言于至尊如天。臣卑如地。
加以日月之照。雷霆之威。
小臣昼度夜思。将有上谏。
本欲陈谏十事。至时已除五六。
逮于缄封上进。又削其半。
其得上达者。十无二三。
何哉。启忤意之言。
干不测之祸。顾身无利。
相时避祸者也。自非圣主知直言有益于已。
正谏有裨于时。温言容纳。
奖励劝导。忠臣抱义不顾其身。
怀忠不避其祸。苟有致君济时之益。
不识触忌冒讳之诛。何哉。
尽节之臣。竭忠之士。
顾食君之禄。推事君之道而致然也。
君上纳忠如是之急也。臣下上如是之难也。
所以明主须宥其过。恂恂纳谏。
切言者赏之使必进。极谏者褒之使必行。
然后圣德明光。大化宣畅。
今黜责谏臣。使直士杜口。
非社稷之利。朝廷之福也。
陛下询于微臣。不敢不陈愚疑。
陈时务疏 中唐 · 李绛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五
太宗之理天下也。
房玄龄杜如晦辅相圣德。
魏徵王圭规谏阙失。
温彦博戴冑以弥缝政事。
李靖李绩训整戎旅。
故夷狄畏服。
寰宇大安。
犹孜孜求理。
开导直言。
旰食宵衣。
不敢漏溢。
岂复当时务于自逸乎。
陛下视今日事何如汉文时。
文帝汉之明主。
恭俭节用。
身衣皂绨。
清净为理。
刑措不用。
戎狄面内。
干戈偃戢。
贾谊上言。
犹以当时如厝火积薪之下。
火未燃而以为安。
其忧危如此。
今中夏河南北申蔡。
有五十馀州。
法令所不及。
德泽所未加。
西戎侵盗。
近以泾陇灵宁等州为界。
京城远者不过千里。
近者数百里。
烽燧相接。
边界屡警。
此陛下焦心涸虑。
废寝忘食之时。
岂可高枕而卧也。
论任贤疏 中唐 · 李绛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五
自古及今帝王。未有不任贤则理。
用邪则乱。明著史传。
不敢备陈。夫圣主理当代之人。
祗选当时之贤。极其才分。
便可致理。岂借贤于异代。
以理今日之人。近代北齐杨遵彦则理。
高阿那肱则乱。隋代高颎则理。
杨素则乱。国家任房玄龄杜如晦魏徵王圭姚崇宋璟则理。
李义府许敬宗李林甫杨国忠则乱。事状横于目前。
理乱存于史策。夫致贤之路。
历代不同。大凡王者不以至尊轻待臣下。
不以已能盖于凡器。折节下士。
卑躬礼贤。天下贤能之人方出。
是岩穴无晦迹之俦。朝廷有佐时之器矣。
中兴三策疏建炎三年六月 宋 · 吕祉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四、《名臣言行录》续集卷八
其一曰,自古拨乱同于创业之君,如汉高祖、唐太宗是也。
汉高祖任用萧何、张良、韩信,号为三杰
萧何主筦籥,给军食,而不预谋议。
张良侍帷幄,运筹策,而不预战斗。
至于韩信,则尽护诸将,握兵在外,他事并不预也。
唐太宗时房玄龄长于谋,杜如晦长于断,王圭、魏徵善议论,李靖、李绩能用兵,亦各效其力,是以有功。
大抵天下事非一夫所能专任,而况多事之际乎?
臣愿陛下广汉高祖之大度,法唐太宗之英断,执政大臣,稍均信任,因其所长,咨访任使,如汉之三杰,唐之诸臣,使之同心协力,共济艰难,庶几简要而易为,专精而有功。
枢机之任,各称其职,不负陛下委任责成之意。
其二曰,自古得天下,必以人心之同;
其失天下,必以人心之同。
故曰:「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
予有臣三千,惟一心」。
商、周之废兴,尽在是也。
蔡京、王黼更进用事,异同之论起,士大夫侥倖苟且,各顾其私恩,而不复知有公谊。
雷同相从,随声是非,朋党之风盛,廉耻之道丧。
不闻有一人履公守正,表倡在位,同心同德,以尊主庇民为心者。
欲望圣慈下诏布宣德意,以鼓动士气,开众正之路,杜群枉之门,则人心自归,国威自振。
中兴之业,庶几可图矣。
其三曰,乞付诸将节制之权。
孝子苟与龄 北宋 · 白颜晖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三
滁有邑曰来安,苟氏以姓雄一邑。
士而名与龄者,志向高洁,学虽优而不愿仕。
性禀纯孝,以事其亲,生养死葬,力竭而礼尽,乡党推称之。
至孝钟发,休然和气,薰为草木之祥。
有芝生于母张氏之墓域惨柏亭,轮囷擢秀者一十九茎,色理紫润坚致。
是为植物之上瑞,灵贶感通,以昭示孝德,裕人子之庆也。
于是阖邑之人贵贱稚老相与欢趋而请于州,一惟苟氏之懿德得乎天经地义者如此,而瑞物之应又如此,愿飞章显闻于朝,以丕显我天子教民亲爱之圣德。
郡守唐恪上其事,诏赐旌表门闾。
德音褒谕,人指其荣而歆艳之。
尝考周王命父师保釐东郊,其训辞之首,必曰「旌别淑恩,表厥宅里」,人主所以明示好恶,风动天下而助宣世之名教者,莫此为尚。
盖至治之世,德化薰渐,忠孝义烈之士克自崇励,旌褒表式之典所必加也。
今所谓士者,指禄与位为足以荣亲,通都大邑之子弟,自命儒者,或耗其千金之产,学为文章,将显其身以及其亲,袖然为材进士
一诎于有司,则乡邑之间訾笑而耻之。
苟公之贤,则异于是,服膺诗书,不以钓爵位,独得古人所以善事父母为人道之始者,率而行之。
善积名著,取赏于朝。
环淮左千里之地,列士藉而齿缙绅者不知其几何人,而独被旌表门闾之茂典。
呜乎!
其所以荣亲而显家者,过利禄远矣。
昔武洪度丧亲,负土筑茔,有灵芝产庐前,诏旌其门。
法慎母殁,庐墓行服,茔有灵,诏表其门闾,垂誉史册,章焯暴著。
前人之美,今复见焉。
苟公字寿隆,家世虽饶,而子侄多以儒学贡名礼部,中科选。
岂非唐王圭所谓忠孝之道当年可以享天佑,馀芳可以垂后叶者哉!
按:道光《来安县志》卷一三,抄本。
徽宗论惟材是用无系一偏奏元符三年正月 北宋 · 曾肇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七九、《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一
臣窃观唐太宗初即位,急于求治,搜拔贤隽,不以一途。
故取魏徵于仇雠,取马周于布衣,取王圭、杜淹、韦挺于流窜。
其馀罪亡俘虏之臣,咸引在朝,唯材是任。
卒赖其助,以成贞观之治。
及我太祖皇帝践祚之始,亦以人材为先。
方是时,乘五代衰乱之馀,太祖皇帝征伐四方,粗定天下,制度典章,尚多阙略。
又自郭以后,藩镇幕府不得奏辟,士大夫罕有资荫,入官之门唯进士、经学二途而已,然岁取进士止三十人,经学止五十人。
选举既难,不无滞材。
太宗知其然,故在位二十馀年,所擢士以万计,舍短取长,不求其备,一时草泽遗逸之人,收拾略尽。
本朝名臣,多繇此出。
后世称诵,以谓太宗明于治体,以天下为度,非众人所及,故能越去拘挛,以牢笼豪杰,为国之用。
此诚不世出之英主,后嗣所宜师法者也。
臣伏见近岁以来,内则台省清要,外则藩府守将,类多阙员。
或曰:「乏材而然」。
臣谓:古者不借材于异代,无世而无材,患在用之不广尔。
用之不广,则取人有限;
取人有限,则材者不必用,用者不必材。
是以上之政事,有旷废不举之忧;
下之怀能抱器之士,有郁塞不伸之叹。
此宜今日之所留意也。
陛下临御以来,锐于更化,其所引拔,固已不专一途。
然臣愚过计,尚意左右之臣或未尽以皇极大中之道启迪陛下,于用人之际不能无方,致陛下励精求治之初,有人材不足之虑。
伏望陛下远稽唐贞观所以致治之繇,近以太宗皇帝振举滞淹为法,无惑于浮言,无系于一偏,断自圣心,唯材是用。
收其大者以为栋梁柱石,其小者亦足备榱桷、扂楔之任。
庶于经营清朝,无施不宜,以成治功,以通众志。
岂独天下之幸,实社稷无疆之福也。
在《易》之《泰》曰:「包荒,用冯河;
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
盖当上下交泰,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之时,荒秽者包之,冯河不中者用之,远者不遗忘,近者不朋比,如此,故得尚于中行,所以为盛。
在《书》之皇极,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无反无侧,王道正直」。
如此,故能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惟陛下留听毋忽。
论谏职表806年 中唐 · 元稹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五十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臣闻先王之制禄也。
居其位而不行其职者诛。
是以上无虚授。
下不隐情。
臣窃观今之备位素餐不得其职者。
莫过于臣辈。
臣闻太宗文皇帝时
王圭魏徵谏官
文皇虽宴游寝食之间。
王魏实在其所。
用至于文皇发一言。
则王魏善之而后出。
举一事。
则王魏虑之而后行。
文皇之明。
合王魏之智。
是以举无遗事。
言有典常。
文皇犹以为视听之未广也。
因命三品以上入议军国大政。
必遣谏官一人随入以参验之。
当是之时。
司股肱耳目之任者。
有君臣之义焉。
有父子之恩焉。
有朋友之欢焉。
是以否无不替。
可无不行。
不四三年。
而天下大理
蛮夷君长带刀入侍者
不可胜计。
岂干戈征伐之所致乎。
盖拥蔽之患销。
而幽远之情达也。
若此然后可以称天子之诤臣矣。
近之司谏诤者则不然。
大不得备召见。
次不得参时政。
排行就列
累累而巳。
且臣闻之。
谏官之职。
曰左右前后拾遗补阙。
大则廷议。
小则上封。
近年已来。
正衙不奏事。
庶官罢廷对。
若此则不见遗阙。
补拾何阶。
不得敷陈。
廷议安设。
其所谓举谏职者。
唯独诰令有不便。
除授有不当。
则奏一封执一见而已。
以臣思之。
君臣之际。
论列是非。
讽谕于未形
筹画于至密。
尚不能回至尊之盛意。
备谗慝之巧言。
而况于既行之诰令。
已命之除授。
然后奏一封执一见。
思欲收丝纶之诏。
回日月之光。
信无裨于万一矣。
至使凡今之人。
以上封进计为妄动。
拾遗补阙为冗员。
以此称供奉官
王圭魏徵等列
臣虽至愚能不自愧。
且陛下若以为臣等无所裨补。
不足参侍从
固不当假以名器
立之于朝。
苟以为务广聪明。
稍关理道。
又不当屏弃疏贱之。
使至于此。
伏愿陛下许臣于延英候对。
召臣一见。
赐以温颜。
使臣得尽愚恳之诚。
陈谏官之职。
苟或言有可采。
得裨陛下万分之一。
是臣千载之一时也。
如或言不诣理。
尘黩圣聪。
则臣自寘刑书
以谢谬官之罪。
亦臣之所以甘心也。
无任恳款发愤效职忘躯之至。
谨诣东上閤门奉表以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