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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对便殿疏 五代 · 卢文纪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五十五
臣近蒙召对。面奉天旨。凡军国庶事。利害可否。卿等位居辅弼。并合尽言。臣等仰承诏谕。退自省循。时遇休明。名叨辅弼。才器不能经纶庶务。智术不能康济大猷。致陛下宵旰于丕图。忧勤于治道。有腼面目。待罪岩廊。尚沐宸慈。犹宽册免。莫不兢心自励。俛首深惟。愿竭愚鄙之諴。少副昭回之鉴。臣闻古先哲王。乐闻己过。道涂立诽谤之木。门庭树告善之旌。从谏如流。闻议能服。祈以卜年长久。享祚无穷。陛下自缵邦家。克敦慈俭。守先皇仁政。遵列圣彝章。人乐和平。政皆画一。天无祲沴之象。地无变怪之妖。日月无爽于亏盈。星纬不差于缠次。襞谏纸者无词可措。持皂囊者无过可规。凡百庶寮。奉职不暇。臣伏览贞观故事。见魏徵马周之章疏。王圭刘洎之奏论。或讲贯古今。或铺陈政术。皆万代之长策。非一介之狂言。苟异经谋。何名献纳。臣等伏计宸算图度者。必以岭峤未平。岛夷犹梗。巴梁恃险。井络缠妖。鲜卑尚挠于边陲。将帅未施于方略。臣等以为非独人谋未至。亦恐天意使然。声教苟孚。廓清何晚。臣略以前事明之。何者。即如汉高。前代之英主也。一剑初奋于彭城。五年方诛于项籍。洎南平英布。北捍匈奴。解白登之围。避柏人之难。凡十馀年亲当矢石。乃混车书。如太宗文皇帝。本朝之圣祖也。自起义太原。佐命高祖。乃定江南之草窃。殄陇右之陆梁。禦突厥于便桥。擒公祏于京口。凡十馀年栉风沐雨。命将出师。方得华裔向风。寰区无挠。伏念陛下爰从践祚。才历一期。虽乃圣乃神。不下于汉高文祖。而且耕且战。更详于人事天时。俾武王一举荡平。体句践十年教战。若治兵之至要。御众之大端。攻必取而守有馀。战必胜而卒无怠。发号出令。保大定功。俾军戍咸惮于机权。部校皆存于信义。驱之可以蹈汤火。使之可以为虫沙。此则圣谋悬料于彀中。神策己包于术内。何假刍荛小辈。草野凡生。持蠡妄测于沧溟。侧管强窥于穹昊。不量事体。虚费莠言。故论语载仲尼治卫。必也正名。言顺事行。勿容苟且。名言之际。圣哲攸艰。况在凡常。岂宜容易。思出其位。古人所非。臣等谬处台衡。奉行制敕。但缘事理。互有区分。军戎不在于职司。钱谷非关于局分。苟陈异见。即类侵官。况才不济时。识非经远。因五日起居之例。于两班旅见之时。略获对扬。兼承顾问。此际卫士周环于阶陛。庶臣罗列于殿庭。四面聚观。十手所指。臣等苟欲伸愚短。此时安敢敷陈。韩非昔惧于说难。孟子亦忧于言责。臣窃惟本朝故事。肃宗初平寇难。再复寰瀛。颇经涉于艰难。尤勤劳于委任。每正衙奏事。则泛咨访于偫臣。及便殿询谋。则独对扬于四辅。自上元元年后。于长安东置延英殿。宰臣如有奏议。圣旨或有特宣。皆于前一日上闻。及对御之时。只奉冕旒。旁无侍卫。献可替否。得曲尽于讨论。舍短从长。故无虞于漏泄。君臣之际。情理坦然。伏望圣慈俯循故事。或有事关军国。谋而否臧。未果决于圣怀。要询访于臣辈。则请依延英故事。前一日传宣。或臣等有所听闻。切关利害。天形文字。须面敷扬。臣等亦依故事。前一日请开延英。当君臣奏言之时。祇请机要臣寮。侍立左右。兼乞稍霁严颜。恕臣荒拙。虽乏鹰鹯之效。庶尽葵藿之心。恭惟陛下睿略纵横。天机沉邃。臣等以愚智而干圣智。以凡情而测圣情。如萤爝比耀于乌蟾。畎浍争流于江海。然而天覆地载。君义臣行。持禄取容。即见议于物论。有犯无隐。虑不惬于圣怀。既显奉德音。俾令奏对。合披愚。先渎宸聪。
题西江渔隐图为王麟若 清 · 刘大櫆
出处:海峰诗集卷四
沿江苦竹三百里,绿绉微吹半江水。
使我瞥眼一见心神飞,我本江头一渔子。
江南三月桃花红,小船撑入菰蒲丛。
船头醉卧呼不起,落花片片皆与江流东。
一夜秋风动林樾,白露横江水光发。
江妃笑把水芝来,罗袜盈盈步微月。
高枕江波春复秋,谁知世上公与侯。
钓丝飘转无定著,是贪饵者吞吾钩。
萧山王郎湖海客,惯避喧呶耽寂寞。
忽然吐气万丈如长虹,倒吸沧溟凌五岳。
闭门端坐意不欢,自揭纶竿转篷脚。
因号西江渔隐翁,意与任家公子争丘壑。
海天万里家鱼龙,白波震荡琼瑶宫。
烟霞寻常在眼目,云梦八九罗心胸。
今者无端举进士,拜归学舍司童蒙。
激浊扬清谢叔玠(君素自负,尝曰:「我官御史,必当激浊扬清。」),莳药酿酒师无功。
枯肠那须水更涤(五代王仁裕。),旧题何用纱为笼。
可惜西江名胜地,广文官冷还抛弃。
函丈人称师席尊,挂帆我觉渔舟利。
示我渔隐图,恍如坐蓬壶。
又如坐我洞庭之浦潇湘渊,耳底激激洪涛翻。
我亦尘埃苦奔走,争得扁舟落吾手。
船上一老清而癯,令我昼梦游华胥。
早识蘧蘧我化蝶,安知圉圉君非鱼。
解从陆地见鱼乐,岂必竿累窥鲵鲋。
但恐流传及仍耳,直疑田舍老翁真业渔。
相看仰天一大笑,子今知我为谁欤。
辨权万纪劾房玄龄王圭考官不平疏 隋末唐初 · 魏徵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四十
元龄王圭。俱是国家重臣。并以忠正任使。其所考者既多。或一两人不当。祗是见有左右。终非心有阿私。若即推绳。不相信任。此事便不可信。何以堪当重委。假令错谬有实。未足亏损国家。穷鞫若虚。失委大臣之体。且万纪每日常在考堂。必有乖违。足得论正。当时鉴见。一无陈说。身不得考。方始纠弹。徒发上嗔怒。非是诚心为国。无益于上。有损于下。所惜伤于政体。不敢有所阿党。
付史馆纪皇太子等劝进诏 初唐 · 李旦
出处:全唐文卷十八
朕闻御宸极。握灵图。为天下之尊。居域中之大者。上以奉宗庙。下以育黎元。迹宜彰于编。事须闻于朝野。朕高宗少子。特蒙慈爱。顾复之至。礼绝诸王。运属上仙。时遭家难。中宗出藩。大圣天后临朝。以权立朕为嗣。朕自惟虚薄。固让中宗。诚愿上从。用宁社稷。比居藩邸。深嘉清闲。不意景龙之閒。先帝暴弃天下。凶族潜计。谋覆邦家。高祖之业。几坠于地。皇太子隆基。忠孝天感。仗义行诛。一夕之閒。戡定祸难。朕当宿夕。初不闻知。及见事平。且悲且慰。方与四海同奉嗣君。子温王幼冲。频属艰疚。因发惊悸。日夜啼号。因以先圣立朕为太弟之意。令镇国太平长公主谏议大夫薛稷等奉承先旨。朕固诚请。至于再三。乃使中书舍人苏颋奉表陈乞。襄王便不肯视事。避于别宫。中外皇皇。莫知所向。隆基镇国太平长公主成器范业薛稷刘幽求麻嗣宗等。以为宗庙不可无主。万几不可暂旷。且从人望。因定策禁中。朕又固辞。佥谋卿士。得萧至忠崔湜韦嗣立赵彦昭麻嗣宗薛儆郑万均唐晙等同辞劝进。以为幼主之心。既不可夺。先圣之旨。固不可违。事不获巳。乃顺众望。要盟之言。其文犹在。朕纂承洪业。于今三年。谓宗庙郊天。大礼斯备。永惟所以获奉宗禋临兆人者。盖非朕之本心。实乃镇国太平长公主皇太子诸王郡公之意也。虽禺禺之诚。四海同望。然因时致力。在此数人。巳依西汉旧章。各酬其德。董狐执笔。阙而未书。宜敕左右。编于史册。
上元宗皇帝纳谏疏 唐 · 吴兢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九十八
自古人臣。不谏则国危。谏则身危。臣愚食陛下禄。不敢避身危之祸。比见上封事者。言有可采。但赐束帛而巳。未尝蒙召见。被拔擢。其忤旨。则朝堂决杖。传送本州。或死于流贬。由是臣下不敢进谏。古者设诽谤木。欲闻已过。今封事谤木比也。使所言是。有益于国。使所言非。无累于朝。陛下何遽加斥逐。以杜塞直言。道路流传。相视怪愕。夫汉高帝赦周昌桀纣之对。晋武帝受刘毅桓灵之讥。况陛下豁达大度。不能容此狂直耶。夫人主居尊极之位。颛生杀之权。其为威严峻矣。开情抱。纳谏诤。下犹惧不敢尽。奈何以为罪。且上有所失。下必知之。故郑人欲毁乡校。而子产不听也。陛下初即位。犹有褚无量张廷圭韩思复辛替否柳泽袁楚客数上疏争时政得失。自顷上封事。往往得罪。谏者顿少。是鹊巢覆而凤不至。理之然也。臣诚恐天下骨鲠士。以谠言为戒。挠直就曲。斲方为刓。偷合苟容。不复能尽节忘身。纳君于道矣。夫帝王之德。莫盛于纳谏。故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又曰。朝有讽谏。犹发之有梳。猛虎在山林。藜藿为之不采。忠谏之有益如此。自古上圣之君。恐不闻已过。故尧设谏鼓。禹拜昌言。不肖之主。自谓圣智。拒谏害忠。桀杀关龙逄而灭于汤。纣杀王子比干而灭于周。此其验也。夫与理同道罔不兴。与乱同道罔不亡。人将疾。必先不甘鱼肉之味。国将亡。必先不甘忠谏之说。呜呼。惟陛下深鉴于兹哉。隋炀帝骄矜自负。以为尧舜莫巳若。而讳●憎谏。乃曰。有谏我者。当时不杀。后必杀之。大臣苏威欲开一言不敢发。因五月五日献古文尚书。帝以为讪巳。即除名。萧瑀谏无伐辽。出为河池郡守。董纯谏无幸江都。就狱赐死。自是蹇谔之士。去而不顾。外虽有变。朝臣钳口。帝不知也。身死人手。子孙剿绝。为天下笑。太宗皇帝好悦至言。时有魏徵王圭虞世南李大亮岑文本刘洎马周褚遂良杜正伦高季辅。咸以切谏。引居要职。尝谓宰相曰。自知者为难。如文人巧工。自谓已长。若使达者大匠。诋诃商略。则芜辞拙迹见矣。天下万机。一人听断。虽甚忧劳。不能尽善。今魏徵随事谏正。多中朕失。如明鉴照形。美恶毕见。当是时。有上书益于政者。皆黏寝殿之壁。坐望卧观。虽狂瞽逆意。终不以为忤。故外事必闻。刑戮几措。礼义大行。陛下何不遵此道。与圣祖继美乎。夫以一人之意。综万方之政。明有所不烛。智有所不周。上心未谕于下。下情未达于上。伏惟以虚受人。博览兼听。使深者不隐。远者不塞。所谓辟四门明四目也。其能直言正谏。不避死亡之诛者。特加宠荣。待以不次。则失之东隅。冀得之桑榆矣。
经筵故事 其十二 缺题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二、《承明集》卷四
(上缺)下于太平,谏议大夫王圭对曰:「臣闻:木从绳则正,君从谏则圣。古者圣王必有争臣七人,言而不用则相继以死。陛下开圣虑,纳刍荛,愚臣处不讳之朝,实愿罄其狂瞽」。太宗称善,诏令自是宰相入内平章国计,必使谏官随入,预闻政事。有所开说,必虚己纳之。
臣闻从谏于未然者,圣主也;纳忠于先事者,良臣也。故舜造漆器,谏者已多;宣王晚朝,箴规随至。譬如人之养生,常谨畏于康健无事之日,医以治病,长堤防于血气未衰之时,则美疢何由而生?毒药何由而用?此天下至理,为国者所宜法也。观太宗之明,盖有得乎此。以谓军国之重,一日万几,都俞之间,固欲尽善。然而思虑容有未至,裁决容有未周,布之朝廷,行之四方,一或非宜,其害甚广,故许谏官预闻议论,随事规正,小者更立,大者徐改,可谓明致治之源,知听言之要矣。当是时,朝廷无阙政,臣下无徼讦,致治之美,庶几成康,其由此也夫!
宝文阁学士通奉大夫赠少师梁汝嘉神道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五、《平园续稿》卷二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高宗初元自汴幸扬,已而周旋江浙,然后定都临安。当是时,忠足以尊君亲上,才足以拨烦治剧,论思则援古證今,治郡则知所先后,如户部尚书梁公,诚所谓国家之宝臣,不可以无传也。公讳汝嘉,字仲谟,处州丽水县人。曾祖讷,祖佐,俱有隐德。父文林郎固,赠光禄大夫。妣普安郡夫人何氏。公幼敏悟,读书不舍昼夜。外王父清源郡王何丞相执中奇之,奏补登仕郎。初以迪功郎主管吏部官告院,三被赏,循儒林郎,调中山府司兵曹事,减员改仪曹。每以不可开边衅为言,帅怒,劾奏。未报,虏兵薄境,委公持御香祝版祠北岳,欲陷公死地。公蹈履艰危,礼成而返,用举者改京秩。尝辟燕山府路帅属,议论不诡随,帅不悦,公求还京师。俄丁母忧,营葬常州,因家焉。靖康初服除,就选知武进县。己酉二月壬子,六飞苍黄南渡,甲寅次常,官吏骇散,公独不去。上异之,顾大将张俊,刻姓名于御剑。郡人张文靖公守方在朝,亦诵公治县功,升通判州事。九月加直秘阁,增陴浚隍,阴为贼备。俄戚方来寇,郡守周杞将遁,公固留之。贼退,迁秩一等。既而虏骑大至,杞退保宜兴,部民数万倚公安集,特迁承议郎。未几,擢提举本路茶盐公事。绍兴改元夏,漕臣请令停户输二税物料佐邦用。公言:「民煮海代耕,故皇祐著令估价钱以优之。骤变法,必将逃亡,大失国课,公私受害」。诏从旧法。二年春,除两浙转运判官,又升副使兼权临安府。市皆茇舍,数火,公始陶瓦易之。三年七月,进直龙图阁,正知府事,首缮庠序以示风化。虏遣使来,适殿柱坏,诏亟葺治。公心计有馀,凡梁柱竹木瓦石丹漆皆度广狭高下素为储跱,一夕告成。上自宫省,下至营屯及百司官廨,区处悉有方,始成都邑。上谕公曰:「前政宋辉俗而懒,卢知原谬而执,今得人矣」。四年,特除徽猷阁待制。俄进户部侍郎,仍兼临安。公以共二辞。五年春,进显谟阁直学士、知府事。初浙西安抚使移隶京口,至是改付公,遂为定制。六年秋,谍报刘豫挟虏入寇。上将幸金陵,疑用度不足,公以办告,遂为随驾都转运使兼浙西沿海制置使。七年春,再为户部侍郎,领漕如故。九月请外,以宝文阁直学士知平江府。八年正月驾还,公请便郡,初移台州,旋易婺州,复以户部侍郎召。金人议和,枢掾胡忠简公铨上书得罪,公与侍从六人同对,谓虏情难测,后必背盟,礼不可过,又言责铨太重。奏稿亦多出公手,上不以为忤。当路始不乐,会言者谓祖宗时常平总于户部,今以诸路茶盐司分领,但置主管官一员为之属,金谷陷失以此;又发运使本通融六路财赋致之中都,今乃设经制发运使,岁给籴买钱数百万,失回易市易赡军等钱至千万缗,二者皆徇名失实。九年二月,诏改发运为经制司,而提举茶盐勿兼常平,择户部长贰一员并领之,诸路主管属官各为经制某路干办公事。公遂兼江淮荆浙闽广经制使。三月,进权太常伯,兼详定一司敕令。上择象简面赐公,示大用意。时相讽言路排击,虽报闻而公不自安,力求去。秋,以旧职提举江州太平观。十年冬,起为川陕都转运使。公前谓虏必渝平,恳辞,已而果然。东京留守孟庾降,上谓侍臣曰:「庾不可任,惟梁某为朕言之」。知平江府兼浙西沿海制置使,辍御前金器以赐。至则一新学宫,巨木浮海而至,适中大成殿梁,士民嗟异。十一年,明州妖僧法恩作乱,选公往守,仍兼浙东沿海制置使,过阙升宝文阁学士。上尝密以千文号付公,有所见,勿拘远近实封直达。公感激恩遇,知无不言,前后条上便宜,如分命诸将控扼要害,收陕西戍兵以固全蜀,论归正人不当遣。至谓大臣措画失宜,为诸将所轻,愿出睿断,毋失事机;胡世将难专任川陕,宜择人副之;又乞分大军为三,一据地利,一往来策应,一留视营寨,使虏常为客,我常为主;又奏,用张俊、韩世忠、岳飞于西府,刘锜守荆南,皆夺其兵,无复进取之计。上每嘉纳。踰岁,请祠归。明年秋知温州。未几夏潦,公竭力赈恤,并奏江浙闽皆大水,愿降德音蠲租税,仍敕有司省不急以补经费。十五年四月,彗出东方,乞下诏求言,中外皆噤莫敢及者。十六年正月移知宣州,悼亡乞祠,从之。自是凡再任太平宫。二十一年起知鼎州,再岁复引疾奉祠。二十四年十月二日薨于里第,享年五十九。越明年十月丁酉,葬松阳县惠洽乡之原。阶自宣教郎,年劳赏典积至右通奉大夫致仕,赠右宣奉大夫,诸子升朝,累赠少师。爵自丽水县男至缙云郡公,食邑自三百户至二千四百户,实封一百户。公识虑绝人,行以忠恕。内更剧曹,他人胶扰,公独整暇;外历八郡,人安其政。上用公意殊未已,不幸位未满能,亦弗克寿,议者至今惜之。夫人叶氏,同郡处士俊之女,与公共历艰难,同留武进,名闻禁中,心无妒忌,称于族党。子十一人:从事郎伯璩、承事郎仲琏、朝奉郎叔玠、朝请大夫季珩、宣教郎季璆、宣义郎季琦、奉议郎季璠、朝请郎季璋,吏方文采,多济世美;季𤫂、季璹,不及仕;今惟季珌以朝请大夫、尚书户部郎中总领淮东军马钱粮。孙一十七人,其知名者:仲申,终宣教郎、知明州奉化县;釪,终从政郎、兴国通山县令;叔栝,登进士第,终迪功郎、乐平县主簿;锴,绍熙甲科,终文林郎、衡州州学教授;铨,迪功郎、新楚州盐城县主簿;钜,太学生;镒,乡贡进士;钺,迪功郎、信州上饶尉;镇,修职郎、旌德尉;钥,迪功郎、新饶州安仁尉;铢,将仕郎。曾孙二十人。玄孙三人,某将仕郎。公笃于友爱,与其弟未尝相舍,收恤孤甥,毕其婚嫁,力教子孙,儒风彬彬,其兴殆未艾也。既没五十馀年,丰碑未立,季子户部君方为时用,乃以故参知政事辛公次膺所撰志铭及家传属某绪次。昔我先太师秦国公早与公游,某以孤童宦学未成,已知公誉望在人。公亦间从诸父访先公之后,窃有感焉。暨忝立朝,识公诸子,追怀先契,其何敢辞?乃质之史氏,参忆旧闻,为之铭曰:
澒洞风尘,牧守跳奔。公一令耳,心存至尊。节错根盘,锋铓必砺。公处其间,雍容允济。才难固然,知德尤艰。公议大事,诚心每殚。讼理政平,已曰循吏。公历郡国,儒饰吏事。维西有枢,谓公往谐。命乃在天,弗燮辰阶。知公于初,纪德于晚。摭实刻辞,其尚行远。
送重表侄王砅(一作殊。砅,力制切,履石渡水也。今作厉)评事使南海 唐 · 杜甫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引用典故:得凤 剪髻
我之曾祖(一作老)姑,尔之高祖母。
尔祖未显时,归为尚书(王圭也)妇。
隋朝大业末,房杜(史载王圭微时,与房、杜游,其母窥见大惊,敕具酒食尽欢,曰:“二客公辅器,子必与之偕贵。”)俱交友。
长者来在门,荒年自糊口。
家贫无供给,客位但箕帚。
俄顷羞颇珍(一作颇羞珍),寂寥人散后。
入怪鬓发空,吁嗟为之久。
自陈剪髻鬟,鬻市充杯(一作酤)酒。
上云天下乱,宜与英俊厚。
向窃窥数公,经纶亦俱有。
次问最少年,虬髯十八九。
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
下云风云合,龙虎一吟吼。
愿展丈夫雄,得辞儿女丑。
秦王时在坐,真气惊户牖。
及乎贞观初,尚书践台斗。
夫人常肩舆,上殿称万寿。
六宫师柔顺,法则化妃后。
至尊均嫂叔,盛事垂不朽。
凤雏无凡毛,五色非尔曹。
往者胡作逆,乾坤沸嗷嗷。
吾客左(一作在)冯翊,尔家同遁逃。
争夺至徒步,块独委蓬蒿。
逗留热尔肠,十里却呼号。
自下所骑马,右持腰间刀。
左牵紫游缰,飞走使我高。
苟活到今日,寸心铭佩牢。
乱离又聚散,宿昔恨滔滔。
水花笑白首,春草随青袍。
廷评近要津,节制收英髦。
北驱汉阳传,南泛上泷舠。
家声肯坠地,利器当秋毫。
番禺亲贤领,筹运神功操。
大夫出卢宋(一作宗),宝贝休脂膏。
洞主降接武,海胡舶千艘。
我欲就丹砂,跋涉觉身劳。
安能陷粪土,有志乘鲸鳌。
或骖鸾腾天,聊(一作不)作鹤鸣皋。
讲筵卷子(十二日)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七、《西山文集》卷一八
《大学》「平天下」章/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
臣某按,《楚语》,王孙圉聘于晋(圉,楚大夫。),定公飨之(定公,晋君。),赵简子鸣玉以相(简子名鞅,晋大夫也。)问于王孙圉曰:「楚之白珩犹在乎(珩,佩玉也。」)?对曰:「然」。简子曰:「其为宝者几何矣」?曰:「未尝为宝,楚之所宝曰观射父,能作训辞以行事于诸侯。又有左史倚相,朝夕献善败于寡君,使寡君无忘先王之业。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宝焉」?《大学》所引,即其事也。魏惠王以照乘之珠夸齐,齐威王亦言:「吾有臣四人而邻国畏,盗贼息,是之为宝,与王异」。楚、齐皆战国之君,然能知所宝惟贤之意,故其国安以强。昨者权臣用事,溺意货宝,山东玉器,搜抉无遗,使诸豪有轻中国之心,而于当世之人材,则未尝为陛下收拾,以备国家之用。其昧于此,亦已甚哉!因奏:「愿陛下不以金玉为贵,而以贤才为宝,天下幸甚」。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臣某按先儒苏轼之论,以为前一人似房玄龄,后一人似李林甫。玄龄,唐太宗之相也,史臣称帝定祸乱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谏(王圭、魏徵。)而房、杜逊其直,英、卫善兵(李绩封英,李靖封卫。)而房、杜济以文,持众美效之君。是后新进更用事,玄龄身处要地,不吝权,善始以终,所谓寔能容之者也。林甫,唐玄宗之相也,史称其妒贤疾能,当时有以材誉闻者,皆以术抑远之,所谓寔不能容者也。太宗相玄龄而唐以兴,玄宗相林甫而唐以坏,欲知大臣之贤否者,惟观其能容与否而已矣。
駮太常拟故相国江陵尹谥议 唐 · 独孤及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八十六
吕諲任宰相日浅。当时会肃宗躬亲万几庶政。偫臣畏威。奉职而已。虽有谟谋于岩廊之上。莫由有知之者。及其荆门之政。为仁由已。其略见于事。其惠被于物。其风谣存乎人。故得而称之。议名之际。敢不阙其所疑。而录其尤著者。有司之职也。其阅实诏狱。在未执政之前。已议之详矣。敢辱再告。至若推进名贤。使当大任。既同温室之树。且行状所不载。孔子曰。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故不书。今奉符令。必用二字。且以忠配肃。谨按旧仪。凡殁者之故吏。得以行状请谥于尚书省。而考行定谥。则有司存。朝廷辨可否。宜任众议。今駮议撰谥异同之说。并故吏专之。伏恐乱庖人尸祝之分。违公器不私之戒。且非唐虞师锡佥曰之道。昔周道衰。孔子作春秋以绳当代。而乱臣贼子惧。谥法亦春秋之微旨也。在惩恶劝善。不在哀荣。在议美恶。不在字多。文王伐崇。周公杀三监。诛淮夷。晋重耳一战而伯诸侯。武功盛矣。而皆谥曰文。以冀缺之恪德临事。宁俞之忠于其国。随会之纳谏不忘其师。谋身不失其友。其文德岂不优乎。而并谥曰武。固知书法者。必称其大而略其细。故言武不言文。言文不言武。三代以下。朴散礼坏。乃有二字之谥。二字谥非古也。其源生于衰周。施及战国之君。汉兴。萧何张良霍去病霍光。俱以文武大略。佐汉致太平。其事业不一。谓一名不足以纪其善。于是乎有文终文成景桓宣成之谥。虽渎礼甚矣。然犹褒不失人。唐兴。参用周汉之制。谓魏徵以王道佐时。近文。极言直谏。爱君而忘身。近贞。二德并优。废一莫可。故曰文贞公。谓萧瑀端直鲠亮。近贞。性多猜贰。近褊。言褊则失其謇正。称贞则遗其吝狭。非一言所能名。故曰贞褊公。其馀举凡推类。大抵准此。皆有为为之也。若迹无殊途。事归一贯。则直以一字目之。故杜如晦谥成。封德彝谥明。王圭谥懿。陈叔达谥忠。温彦博谥恭。岑文本谥宪。韦巨源谥昭。唐休璟谥忠。魏知古谥忠。崔日用谥昭。其流不可悉数。此并当时赫赫以功名居宰相位者。谥不过一字。不闻其子孙佐吏有以字少称屈者。由此言之。二字不必为褒。一字不必为贬。若褒贬果在字数。则是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不如周威烈王慎靓王也。齐桓晋文。不如赵武威魏安釐秦庄襄楚考烈也。杜如晦王圭以下。或成或懿或宪。不如萧瑀之贞褊也。历考古训及贞观以来制度。似皆不然。今奉所议云。国家故事。宰相必以二字为谥。未知出何品式。谨请具示。当以为按据。若忠者。臣事君之常道。苟靖恭于位。谁则非忠。非有炳然之异。则不必以为谥。至如议狱缓死。任贤举善。德之美者。然肃者。威德克就之名也。亦足以表之矣。且月令有之曰。时及孟秋。天地始肃。诗言之矣。曰曷不肃雍。又曰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肃严也敬也。忠之属也。天地不肃。则岁不成。宗庙不肃。则礼不立。军旅不肃。则人不服。肃之时义大矣哉。若夫以諲之从政也。威能以闲邪。德可以济众。故以肃易其名。而忠在其中矣。亦犹夫随会宁俞之不称文。岂必因而重之。然后乃为美也。魏晋以来。以贾诩之筹算。贾逵之忠壮。张既之政能。程昱之智勇。顾雍之密重。王浑之器量。刘惔之鉴裁。庾翼之志略。彼八君子者。方之东平。宜无惭德。死之日并谥曰肃。当代不以为贬。何尝徵一字二字为之升降乎。谨上稽前典。下据甲令。参之礼经。而究其行事。请依前谥曰肃。谨议。
大历五年大赦天下制 唐 · 常衮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十五
门下。惟辟奉天。作人父母。若天垂戒于上。人不安于下。则修德勤政。以达至诚。恤刑狱之冤滞。问闾阎之疾苦。招纳谏诤。访求贤良。允迪前烈。率由兹道。朕获承宗庙之重。托于王侯之上。夙夜斋慄。莫敢荒宁。推诚以抚万邦。屈已以安百姓。忧勤之至。日慎一日。服御之给。损之又损。而涉道犹浅。烛理不明。国经王度。多有废阙。加以寇戎骤犯。军国烦劳。赋重人竭。因之岁歉。田荒业废。逋散相仍。每深怵悼。频有蠲降。兼亦求良吏。以惠矜人。除去奸凶。用达幽枉。大变风俗。更张刑政。冀人和之渐洽。何天眚之屡彰。固以朕德之寡昧。化之衰薄。其咎不远。在予一人。亦由郡邑之政。未尽条理。或贪以害物。或扰以伤农。有凌弱暴寡之冤。有不均失中之政。人无所措。多陷刑辟。盖上之教道未至。岂忍以文法绳之。惨然忧嗟。深自引慝。虽靡草麦秋之候。方断薄刑。而薰风长养之时。宜宽庶狱。大决疏网。与之更新。其天下见禁囚徒。死罪并降从流。流已下并释放。内外文武官及前资官六品以下。并草泽中有硕学专门。茂才异等。智谋经武。讽谏主文者。仰所在州府观察牧宰。精求表荐。如所由搜扬未尽。遗逸林閒者。即宜诣阙自举。亲当策试。量能擢用。朕每览汉文诏书。至阳和之时。草木偫生之类。皆有以自乐。而吾百姓。或阽于死亡而莫之省。缅然遐想。感叹增怀。哀今之人。又甚于昔。思有赡恤。俾安其居。观察节度使及刺史各宜训励所部。使奉科条。变贪官之节。激循吏之行。其清白明著。政理殊尤者。具以名闻。必加奖擢。若冒于货贿。紊我纲纪。切宜糺摘。当峻刑宪。其官人犯贿。经恩免罪者。并宜申报中书门下及所司。不得容其却上。自王室多故。积有岁时。皆我文武之臣。中外戮力。今天下既定。崇德报功。与之剖符。传代不绝。至于莅官述职。各宜明慎典刑。贻庆子孙。永同休戚。于戏。武德贞观之閒。有若魏徵王圭李靖李绩房玄龄杜如晦等。扶翼大运。勤劳王家。尊主庇人。匪躬致命。咸有一德。格于皇天。缅然长怀。风烈犹在。其后嗣沈翳。特加优奖。如庙宇荒毁。即宜修葺。无德不报。何日忘之。其鳏寡孤独。老幼贫穷。不能自存者。委州府县吏取诸色官物。量事赈给。抑招携户口。劝课农桑。应所在州府。有兴功役处。非灼然急切者。宜并停之。四渎五岳。名山大川。神明所处。风雨是主。宜委中书门下分使致祭。以达精诚。孝子顺孙。义夫节妇。事迹明著者。特加旌表。颁示中外。知朕意焉。主者施行。
论江淮水灾上疏 中唐 · 权德舆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八十六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八月日。将仕●85B1守左补阙臣权德舆谨昧死顿首上疏皇帝陛下。臣闻书曰。百僚师师。百工惟时。又曰。理乱在庶官。然则献替之司。任当耳目。所以达下人之利病。广君上之聪明。惟野人炙背之微。齐士九九之贱。奖其诚心。不致于罪。伏惟皇帝陛下以大中大和。武功文德。亭育天下。十有四年。车书所至。声教大备。微臣生逢明代。官忝谏曹。既当不讳之辰。敢陈无隐之直。伏以人为邦本。食为人天。或阴阳之候暂愆。水旱之沴小至。匹夫匹妇。未安其家。纳隍之心。则有所轸。臣伏见自去年六月已来。关东多雨。淮南浙西徐蔡襄鄂等道。霖潦为灾者。二十馀州。皆浸没田畴。毁败庐舍。而濒淮之地。为害特甚。因风鼓涛。人多垫溺。其所存者。生业半空。江东诸州。业在田亩。每一岁善熟。则旁资数道。春雨连夏。农功不开。人心既骇。亡者则众。幸者京师岁稔。夏麦又登。诚为根本之固。以保斯箱之庆。然赋取所资。漕挽所出。军国大计。仰于江淮。以陛下忧劳万务。励精为理之若是。而天灾尚至者。将使陛下圣虑日新又日新。而儆戒之耶。不然。臣所未喻也。诚灾不胜德。赋有定制。倘又留圣念。因而拯之。斯实代天理物为人父母之明徵也。伏望与元老台司定议。速下德音。遣使臣之有明识通方者。将恤隐之命。尽劳徕之方。访其疾苦。蠲其租入。与连帅守长讲求所宜。鳏寡幼艾。周知其病。诏令所下。自如丰年。休嘉感通。疵疠销散。况赋无工拙。加取于人。不若藏于人之为固也。盍俾有司析量入之数。节经用之源。务求便安。以去冗费。纵灾害不甚。陛下过而忧之。无乃益圣德之光大乎。元元皇帝之三宝。曰慈曰俭曰德。明皇帝之昌言。曰在知人在安人。此陛下已行之效。在恒久而已。在敦固之而已。臣每读汉书。至贾谊谷永之徒。数陈理道。痛言得失。汉朝不以受之为贬。数子不以言之为罪。我太宗文皇帝之有天下也。魏徵王圭等危言正词。上裨大化。无疆之祚。实兆于斯。伏惟陛下远览西汉之风。近师文皇之德。则凡百臣庶。敢尽其词。臣鄙贱顽固。不识忌讳。既窃官命。岂敢爱身。盖有所闻。则合上献。虽蹈鼎镬。犹生之年。不胜恳款惶恐之至。伏惟陛下裁择。谨奏。
上皇帝万言书 北宋 · 欧阳澈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二、《淮郡文献志》卷一七
江西抚州崇仁县布衣臣欧阳澈谨昧死百拜望北上书献于皇帝陛下:臣闻履大宝之尊位,而能从谏如流,乐取于人以为善者,人君之德也。当国家危急之际,而能奋不顾身,敢为人所难者,人臣之义也。忘布衣之贱,而尽忠竭节,以干斧钺之诛者,知死有轻于鸿毛也。臣伏睹太上皇禅位之初,金贼渝盟,犯我京城,太学诸生忠义奋发,伏阙上书,首建诛六贼之议。奸臣怙势,妒贤嫉能,欲塞言路,以寘之死。诸生惶惶股慄,性命垂于虎口,赖陛下刚明果断,速降诏旨严行止绝,遣中使宣谕,脱诸生于死地。寻后诸生敷奏朝廷得失,兼上用贤之请,伏阙上书,于再于三。陛下俯加容察,断知外侮凭陵,元元被害,王师败绩,国势不振者,皆缘六贼奸谋,误我上皇。于是悉正典刑,以谢天下,黜白时中等而不用,复李纲而相之。臣以是知陛下非特能听又能行,正所谓从谏如流,乐取于人以为善,而备人君之德者也。臣伏读正月一日圣诏,许士庶实封直言得失,臣又知陛下卓然能以尧舜为己任,欲开言者之路,以来天下之策,欲却夷狄之侮,以安天下之势,正忠臣义士赤心事上之秋。凡纪纲法度有不利于时、不便于民者,恨不知耳,知而不言,岂不负明天子勤求之意哉!臣比者恭读圣诏曰:「敌势未已,动起兵端,必欲割我土地,残我人民,覆我宗社。忠臣孝子,自当体国念家,人自为战」。臣读至此,不觉涕泗交颐。重念我宋隆兴,四方无虞,人物滋富,自古未有伦拟。一旦为金贼侵侮,攻陷井邑,蠹害良民,凡厥士庶,岂不寒心!臣恨无杰出之勇,鼓行而前,倡天下慕义之徒,使或愿持一戟,或愿操一戈,捣其巢穴,复其河北,措京城于奠枕之安也。臣晓夜以思,蒙被国家教育,为日滋久,虽不能奋股肱之力而从事于锋镝之下,然谋猷筹画或有可采,未必不能立尺寸功,以报国家平昔之恩。于是博采于古,参酌方今利害之大者,条陈十策,以献朝廷,皆保邦御俗之方,安边禦戎之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狂夫之言,圣人择焉。臣虽狂斐,然上以应天子求言之诏,下以摅寒士报国之诚,非敢自谓其策之可用,亦庶几所谓当国家危急之际,能奋不顾身,敢为人所难者也。臣生三十年矣,幼失所怙,猥绍箕裘之业,愿以忠孝自立。而臣有子可继先人嗣,故臣每览前史,见忠臣义士奋身报国者,未尝不掩卷浩叹,恨不能希其踪。臣今日适丁国家多难,敢以草茅书生,妄议朝廷得失,臣故知干犯天威,罪必无赦。然臣所以甘心于此者,实愿以一身而安天下也。臣故曰知死有轻于鸿毛者此也。臣以刍荛之言,上渎冕旒之听,伏愿陛下留神省察,无以万乘之尊而骄之,无以一介之微而忽之,则天下幸甚。臣闻三代而下,帝祚绵远,莫如汉唐。然当其内外之患未夷,蜂屯蚁聚,攻城破邑,兵端四起,师出无功,则为之君者曷尝坐视其困哉,盖亦躬行之矣。天锡勇智,绝类离伦,神戈一挥,无不从顺。蛮夷猾夏,寇贼奸宄,固将褫魂破胆,望风慑服。若汉高祖伐陈豨于邯郸,唐太宗败建德于虎牢,以至高丽贼乱,亲驾六师,一举而辽东平。凡此之类,皆欲出于涂炭,故决策亲征,奋张天威,遐耀神武,遣将出师,仗义问罪,所至克捷,而后戎心沮丧,恐惧远遁也。契丹自晋天福以来,践蹂幽蓟,北鄙之境,殆无宁岁。至景德元年,举国来寇,遂陷德清以犯天雄。当是时,京师之地,危于累卵,真宗皇帝忧勤日加,夜分不寐,画计无所从判。朝廷大臣持禄保位,动为身谋。居于江南者劝上幸金陵,居于西蜀者劝上幸成都,曾无为社稷计者。惟宰相寇准鲠峭不回,奋忠义心以破群议,独以亲征为献。天子可其奏,于是锐然亲征。既次澶渊,诸道兵大会,敌既震动,杀其骁将顺国王达览,敌惧遂请和。于时万一非天子乾刚决断,用寇准计,必不能成其功。古语有之曰:「狐疑犹豫,后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正此之谓也。臣为陛下今日计,莫若以虎符起天下之兵,而决策亲征,歼夷丑虏,绝其根本,使无遗类,则国威复振而后患不作矣。臣窃观陛下即位之初,金贼犯顺,势吞中国,其势可谓迫矣。当时大臣,亦有劝上他幸者,然赖陛下聪明,不惑群议,断自圣志,下诏亲征。丑虏闻风而心破,兵戈未接,敌已退师,深自悔过。此虽宗庙之灵,社稷之福,然亲征之诏不下,未必尔也。澶渊之役既验之于前,而此尤可以为近證。臣区区所以不避罪责,敢以亲征为献,伏愿陛下奋独见之明,授决胜之略,命将帅遣戍役而必行之,天下幸甚。然虑善以动,动惟厥时,奠而后发,发必中矣。万一陛下听臣之计,则亲征未可轻动,必也以富国为先,而选将练兵次之。盖兵家之策,当先为不可胜以俟其必胜,要之得人为用,则何施不可。借使富国强兵,内无动摇,民安如故,有如大夫种之能;转输供馈,外无劳民扰攘之役,有如范蠡之知;临机果断,折冲千里,有如周瑜之勇;度长虑远,收功于必成,有如赵充国之守;严细柳之军,有如周亚夫者;奔项羽之营,有如樊哙者;孜孜奉国,知无不为,有如房玄龄者;兼资文武,出将入相,有如李靖者,则虽愚夫愚妇,亦知其可以必胜矣。方今朝廷之上,士庶之间,不无其人,在陛下擢而用之。夫以中国全盛之富,甲兵之众,加之得人以任将帅之职,亲征以挫蛮夷之威,则扫荡绝灭,可指日而待也。此臣愿献陛下一策也。臣又闻禦戎之术,以战胜为上,割地讲和皆其下策。臣闻朝廷为金贼所迫,有议割地讲和者,臣深为陛下不取也。以臣管见,为今日计,莫若遣词命之使,阳与之讲和,虚为之割地,俟其有怠心,乃掩其不备,会诸道精兵以歼灭之,此万全之策。昔田横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于历城,若非郦生先说齐王,使为汉而称藩,及罢历下兵守战备,日与之纵酒,则韩信虽有百万之师,未能以岁月破也。颉利走保铁山,遣使者谢罪,请举国内附,太宗遣唐俭慰抚之。李靖谓副将张公谨曰:「诏使到,虏必自安,若以万骑赍粮而袭之,必得所欲」。公谨谓:「上已约降,行人在彼,奈何」?靖曰:「机不可失,韩信所以破齐也,唐俭辈何足惜哉」!督兵疾进,于是擒之。当时使韩信、李靖惜郦生之烹,怜唐俭之死,小有所不忍,则必不能成大功也。臣今日之计,正合于此,伏愿陛下无为犹豫而不决也。臣复为陈祖宗守土之艰难,使陛下读之寒心,则尺寸之地不可与人,群臣以割地为请,陛下必不轻允也。臣闻昔者赵元昊叛,西方转战连年,兵久不决。契丹之臣贪而喜功者,以我为怯且厌兵,遂教其主设词以动我,欲得晋高祖所与关南十县。庆历中,聚重兵压境,遣其臣萧英等来聘。仁宗皇帝命宰相择报聘者,时敌情不可测,群臣莫敢行,宰相举右正言富弼,即入对便殿,叩头曰:「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上为动色,乃以弼为接伴。英等入境,弼开怀与语,不以夷狄待之。英等亦不复隐情,遂去左右,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弼,且曰:「可从从之,不可从,便以一事塞之」。弼具以闻。上命御史中丞贾昌朝为馆伴,不许割地,而许岁增币,且命弼报聘,往反十数,皆论割地必不可状。及见虏主,抗辞不屈,既陈利害而说之,复宣皇帝之命以威之。虏人感悟,遂欲求婚,然亦终为弼善词以却之,不过增币二十万,而契丹平复。其后累年,契丹君臣守其约而不敢败者,虽本于祖宗德化之所感,然亦富弼之功也。呜呼,使地而可割,则祖宗之朝已割之矣。如其不可割,而群臣劝陛下为此计者,得无愧于富弼欤!又况朝廷之根本正在于河北,河北之要害又在于三关四镇,割三关四镇而与之,则自河以北皆非我有。河北之地,陛下既不得而有之,其能久都大梁乎?本朝惩五季之弊,举天下之兵宿于京师,名挂于籍者号八百万,而衣食之给,一毫皆取足于官。又非若府兵之制,一寓于农,非都四通五达之郊,则不足以养天下之兵。此其所以都大梁以据天下之冲要,岁漕东南六百万斛以给军食,犹且不赡。今若割河北之地,则陛下未免迁都长安。长安之地,左殽函、右陇蜀,襟凭终南太华之山,萦带泾渭洪河之水,其地利守而不利于运漕,将何以给天下之兵哉?矧夫太原一郡,控扼二虏之咽喉,今弃太原,则下瞰长安才数百里,陛下其能久都长安乎?大梁、长安既不可都,又将迁之金陵,则自北而南,非帝者所居,而又边患未宁,国本摇动,安知无奸雄窥伺金陵者哉!臣以是知割地之请,特可纾目前之患,非万世长久之策,陛下当介如石之不变也。臣又闻昔之所是,今或为非,前之所用,后或弃之,乃所以趋时而应变,故孟子亦曰:「执中无权,犹执一也」。在汉文帝之时,固尝与单于结兄弟之义,以全天下之民,而议和亲矣。至我国家澶渊之战,丑虏请和,诸将皆欲以精兵会界河上而歼之。虏惧,求哀既切,真宗皇帝诏诸将按兵勿伐,纵契丹归。虏自是通好守约,不复盗边者累年。则讲和之术非不善,臣辄敢以为不可者,时不同故也。何则?戎狄情性无常,乍臣乍骄,徒视中国之势强弱如何而已。在祖宗之朝,国威素震,丑虏慑服而不敢猖獗,故与之讲和,则守约而不违。前日国势委靡,边隙创开,武久不讲,士气堕怯,丑虏所以深入,既而与之讲和,徒费金帛亿万,适以资寇。师退未踰数月,兵端又复蜂起。臣以是知讲和反堕虏计中也。且如前日金贼败北,种师道请以精兵临河,灭其馀党,儒臣介僻,坚执祖宗故事而不许歼戮,故有今日之祸,宜乎种师道饮恨而死也。国家若实与之讲和,则外示怯弱,内费金币,盟血未乾,臣必知丑虏又乘势而攻矣。孰若用臣之策,使虏反堕我计中也。伏愿陛下采孟子用权之深旨,破金人反间之机谋,下令召四方之兵使奉词伐罪,扬威绝漠,尽杀而后已。《传》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者,此也。若谓用臣之计则失大国之信者,又未足以语权变也。昔者孔子许阳货仕,而终不仕,与蒲人盟不适卫,而终适卫,则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变所适。彼既渝盟而犯我京阙,边屯吏士攘袂切齿,皆欲践其庭而空其闾,我以机而灭之,固其宜也。况以小事大,畏天者也;以大事小,乐天者也。彼不能畏天而事我,反贪暴残灭而自开瑕衅,则天亦讨其有罪矣,夫复何疑?此臣愿献陛下二策也。臣又闻西戎之患,大于金贼。祖宗之朝,羌人入寇,固尝弥年而不能解。方今金人南下,残害滋甚,西戎虽安堵未动,然夷狄犬羊之性,敢肆凌侮,苟有以挫其威,则垂头掉尾,去不复顾,徒有譊譊之声,终无咥人之凶;傥无以挫之,则群起而为人害矣。臣以是知西戎虽未动,亦当预为之防,无使二虏合并为患,则难于支吾也。且如今年春,赖天之灵,俾敌悔过而效顺,朔方无虞,天下同庆。其后朝廷若能会兵要地,控扼边陲,奋张国威,以震丑虏,则祸不萌于今日矣。扬雄曰:「大寒而后索衣裘,不亦晚乎」?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今夫宅于山者,必设陷阱以防猛兽之为害,宅于都者,必峻墙仞以防穿窬之为盗,此鄙夫野人之所共知也。况西戎自熙宁犯境以来,虽绝夏人赐予,熙河兰会转输飞挽之费,一岁至四百馀万,则其费可谓厚矣。带甲荷戈者不可以数计,朝夕引颈举踵,伺我中国之便,以恣其残暴,肆其奸雄者,殆有甚于猛兽穿窬也。太平之时尚当为之备,况金人已为患于中国,安可不早为之计,无使滋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图,况于戎狄乎?「贲育之不戒,童子之不抗;鲁鸡之不期,蜀鸡之不支」。彼怯勇小大之势不同,非蚤正以待之,犹且不能胜,况二虏动欲与中国抗衡耶?为今之计者,莫若明诏守土之臣,使严为之备,而又专委兵马司,使修车马、备器械,以图患于未然,则西戎不能入境矣。此臣愿献陛下三策也。臣又闻天下之大犹人身,夷狄者股肱也,中国者腹心也,股肱之疾既作于外,腹心之疾复攻于内,则不问人之肥瘠,其亡也可立而待矣。昔秦始皇奋六世之馀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却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于是遣将军蒙恬筑万里长城以防胡人,自谓关中之固,子孙帝王万世之业,而不知祸起于萧墙之内。一旦陈涉以瓮牖绳枢之子,无万乘之尊,无疆土之大,身非王公大臣名族之后,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智,陶朱倚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振起阡陌之内,奋臂一呼,天下响应,山东豪杰于是并起而亡秦矣。臣以是知腹心之疾,尤甚于股肱也。国家治平日久,冗食游手之徒触处有之,败军亡卒流离散徙者纷如也。日则博奕饮酒于市,夜则结而为盗贼、椎牛发冢于墟落之间,非礼非义,无不为也。万一有豪杰者为之倡,啸聚山林,劫掠闾里,驱迫良民,以至擅名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纵横自肆而不可制,则为腹心之患,亦不浅矣。顷者方寇窃发,血流通衢,江浙井邑多为煨烬、兵拿不解,所费巨万,始能致其头于阙下,诚可为后来鉴也。况今兵戈四起,安知无方寇之流欲乘隙而作乱者耶!以臣观之,守令得人,此无足虑。盖州得一贤刺史,则千里蒙其庇;县得一贤令尹,则百里受其赐。德化足以格人心,威风足以挫强寇,锄奸铲猾,号霹雳手,则顽民悍俗,亦且惶惧恐伏,逡巡销缩而莫敢动矣。臣闻王嘉曰:「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难犯,乃能使下」。今县令既众,不能皆贤,但州得二千石能自重其威权以使下,则虽有黄巾赤眉,无足畏也。故尹赏之治长安,使吏民杂举轻薄少年恶子、鲜衣凶服持兵刃者,悉籍记之,一旦收捕,纳之虎穴中,由是盗贼顿止。张敞之治胶东,明设购赏开群盗,令相斩捕除罪。吏追捕有功,而上名尚书,调补县令者数十人。由是盗贼解散。赵广汉之治京兆,精于吏职,尤善为钩距以得事情,郡中盗贼,闾里轻侠,其根株窟穴所在,铢两之奸,皆不能逃。朱博之治琅琊,尝令属县各用豪杰为大吏,一旦窃发,县则移书诡责取办,其人尽力有效,必加厚赏,以是豪强慑服。韩延寿之治颍川,置正五长,相率以孝悌,闾里阡陌有非常,吏辄闻,奸人莫敢入界,而吏无追捕之苦。龚遂之治渤海,移书敕属县,罢捕逐之吏,单车独行,务以德化,于是盗贼悉平。此数子者,可谓善治郡者矣。方今之时,其术亦有可用,亦有可去者,盖彼时此时故也。臣为陛下今日之计,莫若明诏督责监司郡守,使勤于王事,常行举察,无以酒色昏其精神,无以贿赂易其心志,夙兴夜寐,常蕲仗节死义,尽忠犯难,以报国恩。仍乞明诏郡县,有骄兵惰卒穷困亡命者,有累负重罪常赦不原者,有闾巷恶少不齿于人者,有困迫饥寒剽夺衣食者,并许自陈,革过鼎新,不念旧恶。仍仰州县给赏召募,有愿奋力勤王、禦寇立功者,集官诣射圃试阅,择有股肱勇力之人,收录麾下,当行禁约,应副至期差使。夫如是,则旧染污俗,咸与维新,人人自奋,愿以身报国。况以此笼络天下之豪杰,皆为我用,则啸聚为盗者无有也。臣窃见圣诏尽诏天下之兵,臣知州县之兵,本不足以禦寇,今又起而之它,则其势愈杀矣。若不早用臣计,一旦有豪杰奋发而起为之应者,赢粮影从,鳞集瓦合,攻城犯邑,则守令不过提携妻孥,遁藏草莽为自全计而已,谁肯为陛下守土者?不若用臣之计,则盗贼不作,而国兵不乏,守土者又得以安其身,而尽忠竭节矣。此臣愿献陛下四策也。臣又闻当一方之重,寄百里之命,所以保守土地,全活生灵,邦之治乱,民之存亡,实有赖焉。当其平居无事,无桴鼓之虞,无征伐之役,享高爵厚禄,处则华厦,衣则锦绣,跃骏马而罗红颜,坐重茵而食列鼎,高谈阔视,手挥指顾,号令吏民,则庸人懦夫亦可胜其任。洎其遽有变故,回惶失措,不过婴城拱手,坐待其毙,甚者望风而窜伏矣。曾不闻有高城深池,坚甲利兵,与劲敌遇,效死而不去者。夫如是,则生民何赖焉?然则忠义之士,卓然名节与秋霜烈日争严,使之当公家之任,而能提孤兵、守偏城、临大难而不夺其守者,信难其人。臣观唐明皇励精政事,开元之际,几致太平,得人不为不盛。一旦禄山叛逆,哮噬无前,河北二十四州之吏,为贼诱引,委靡从顺者几半,逆为之计,不陷于贼者,独颜真卿一人而已。故玄宗喜谓左右曰:「朕不识真卿何如人,所为乃若此」。使王师有进征之援者,平原之守也。继而张巡、许远与城父令姚訚以数千疲苶之兵,而抗百万难制之贼,孤寄一隅,日战数十,挫贼之锋,鲠其喉牙,使不得进而搏食。江淮之地,转输不绝,其民不为涂炭者,良以睢阳未下也。此在当时,亦未至于扬芳飞英,角立杰出。然一旦遇变,乃能忠义奋发,激昂天下之吏,虽赴汤火、冒矢石,而有不可屈之大节,载在方册,章章不可掩,使后世奸臣贼子,尸位素飧者,闻其风莫不惭汗。脱或太守县令,人人皆颜真卿、张巡、许远、姚訚辈,则国势何患乎不振也!夫以方今人材之盛,而臣乃敢昌言谓难其人者,臣窃见曩者清溪寇起,郡县之吏怀印绶、挈妻子而先去者,比比皆是。当时士庶咸谓不能守土之臣必遭诛戮,以激贪懦。既而交结权贵,互相汲引,巧为词说,文过饰非,非特不正典刑,又且悉与叙复,故忠义之风不振,而臣子无所矜式,遂使夷狄交侵,几危社稷,而河北守令,罕与为敌者,循前弊而已。假使当时方寇既擒,不能守土者悉与诛戮,则顽夫廉,懦夫有立志,敌人未必能深入,若蹈无人之境也。臣为今日计,莫若明诏丁宁诰戒天下郡县,宜思患而预防之。过此以往,或有内陵外侮,攻犯城邑,而能禦敌自全者,许擢用于朝而推恩于子孙。如或不能保守,复循旧风,即与斩首以戒后来,仍流窜其子孙于远恶之地,纵累经赦,不许原罪,则人人思效死,而莫肯为逃逋自安之计矣。此臣愿献陛下五策也。臣又闻有常产者有常心,无常产者无常心。无常产而有常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常产,因无常心,苟无常心,放僻邪侈无不为矣。臣伏睹圣诏许馀路忠义之士率众勤王,甚盛举也,然天下之民,不能保其常心。以臣观之,河北、河东、京畿,不幸为夷狄侵陵,自当体国念家,人自为战。圣诏许其聚徒结众,捍寇立功可也,若施之于馀路,则不可也。何则,民无常情,约之以法,劫之以威,则规规然不敢自肆。无以制之,则若寘猿于木,投鱼于渊,安能保其不恣哉?臣观今日应募而起者,多豪横之民,浮家泛宅而无所归。一日云集,则号令贵乎有威,统御贵乎有法,左右前后不紊其常,旌旗行伍不汩其序,然后击之无敌,散之不乱,而可以立武功也。如使擒纵不得其人,则变心生而祸患作,本以治乱,反以致乱,本以禦寇,反以助寇,安知无奸雄投隙,假勤王之名为叛逆之贼哉!此无他,馀路安堵如故,人物繁富,仓廪实而府库充,豪横之人制之不得其术,则见所可欲而争端起矣。臣近观福建路发募兵经过临川,统御无术,遂尔作乱,强劫妇女,虏夺衣物,破人家产,而人莫敢谁何,不过吞声饮恨,无所从诉。臣始闻之,不胜太息。窃虑炎炎不已,则遂为大患也。幸而州府访闻,即严行禁约,使后来者少挫其气而不复肆陵侮。臣为今日计,莫若速降诏旨止绝馀路,不许聚徒结众,所有已应募者,仰同心协力,共立边功,当有厚赏。如复欲召募勇敢之人,即仰州县给赏自募阅试,择其堪用者录之,仍即绳之以军法,无使复袭前弊。臣观孙武一斩队长之首,而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患约束之不明,申令之不熟也。若以为天子已下之令而不可中辍,则又非所以安邦也。臣观两汉英断之主,无出高祖,郦生谋挠楚权,欲复立六国,高祖曰:「善。趣刻印」。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曰:「趣销印」。夫称善未几,继之以骂,销印刻印,有同儿戏,然其计足以安社稷,无伤乎高祖知人之明也。此臣愿献陛下六策也。臣又闻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然以臣观之,则天下安危,将相皆在所注意,况将相和则士豫附,士豫附则天下虽有变而权不分,权不分乃所以为社稷计也。是以宣王承周衰之后,四夷交侵,中国微矣。当时北有猃狁之难,伐之不可后时,必有严翼之人,以共武服,然后能胜。虽有严翼之人,无将以率之,则胜亦未可必也,故必有文武吉甫以为之将,然后胜可必也。《诗》曰「文武吉甫,万邦为宪」是也。吉甫为将于外,而内无忠顺之臣与之同志者辅王耳目,而迪其心志,则妨功害能之人至矣。妨功害能之人至,则若吉甫者,其身之不救,何暇议胜敌哉?故必有张仲孝友者在内,然后吉甫得以致力于外以有功。然则宣王所恃以收功者,张仲孝友而已。《诗》曰「侯谁在矣,张仲孝友」是也。窃以今日金贼之患,殆有过于宣王之时,陛下欲成中兴之大业,则伐之尤不可后时。朝廷大臣如张仲孝友者,想不乏人,然未识宣威沙漠以统王师者,有文武之吉甫耶,借使有之,则为宰相者,不识同心同德以辅王耳目而迪其心志,有如宣王之时耶?臣观吕太后时,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丞相陈平患之,陆贾为平画计,曰:「社稷安危,在两君掌握之间尔,君何不交欢太尉」?陈平于是与绛侯深相交结,卒诛诸吕,而汉祚不绝者,陈平能用陆贾之计故也。臣为今日计,尤在选将择相,无轻付此柄,而使之内外相和以济国难,则敌人无足虑。以臣观之,如李纲者本无大过恶,不宜置之閒散之地。况纲之功业卓伟,忠义奋发,真社稷之臣,天下之所乐从,海内之所推称者也。闻其谴谪,虽闾里庸夫野老,莫不咨嗟感愤,以为国家不能用人也。夫处之以将相之任,则当取其大功,而略其小过。臣闻纲在上皇朝,京师暴水泛涨,文武百僚皆备船筏为避水计,独纲奋然为上皇敷陈灾异,忠言苦口,虽旋被谴责,而甘心无怨。既而后患果符其语。陛下明断,擢纲于卿监之中,而处之以枢要之职,天下知朝廷得人矣。既而金贼势迫,群臣有它幸之请,独纲毅然断其不可,于时朝廷大臣姻属皆散而之四方,甚若蔡京父子蒙被渥恩,莫与比隆,一旦变起,举族逃遁,无毫发为社稷计者。惟纲全室不动,仍肯以身当战之先,故天下皆知此时微纲为之宰制,则京师已为丘墟,生民皆为鱼肉矣,其功岂小补哉!今日岂可以用军之小过,而黜之于外,是失天下之望也。臣闻汉高祖奋布衣,提三尺剑起于丰沛,六年而成帝业者,盖以其能知人而善用尔。故尝告于群臣曰:「吾所以有天下者,以其能用三杰,运筹帏幄、决胜千里,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吾不如萧何。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臣以是知人各有所长,用人者当量能授任,使萧何而为战胜攻取之事,必不能矣。昔房琯自负天下为己任,然一举丧帅,遂不复振。原琯以忠义自奋,片言悟主以取宰相,必有大过人者,用违所长,卒无成功,后世所以惜之。臣谓若纲者,可镇国家、抚百姓、安四夷者也,至于用兵,恐非所长。然则今日之失,非纲之罪也,用纲者之罪也。陛下谪之于散籍,是弃萧何、房琯也,是有一范增而不能用也,得无为金贼快其私忿耶?臣又虑朝廷之上,六贼死党尚有存者,不然,则白时中、李邦彦之姻属尚有大用者,故阴为之陷阱,吹毛求疵,洗垢索瘢,中含沙之射影,而陛下未之察也。使无是辈则幸甚,脱或有之,尤今日所宜急去也。臣闻王圭进见唐太宗,有美人在侧,本庐江王姬,帝指之曰:「庐江不道,贼其夫而纳其室,何有不亡者乎」?圭因以郭公善善恶恶之事而讽之,曰:「知庐江之亡而姬尚在,正所谓知恶而不去也」。臣即此以见陛下知纲而不能用,是亦郭公之善善也;知六贼之朋党而不能去,是亦太宗纳庐江王姬也。朝廷进见之臣,不识有能如王圭之讽谏者耶?臣为今日计,莫若速降诏旨,复纲旧职,则朝野同欢矣。此臣愿献陛下七策也。臣又闻安边禦戎之术,在于择良将,选精兵,求辩士,尊谋主,四者并用而不偏废,然后可以兴大事也。穰苴斩庄贾而晋师罢去,燕师渡水而解,韩信背水一战而擒赵王歇,斩成安君泜水上者,得良将也。孙膑伏万弩于马陵之下,魏军至而伏发,庞涓死焉。李靖将轻兵至丹阳而辅公祏擒者,得精兵也。陆贾使南越,尉佗箕踞,能使之去黄屋而称臣。韩愈入镇州,而牛元翼溃围而去,王廷凑不追者,得辩士也。释李左车之缚而师之,遂收燕齐,用侯君集之策而攻之,遂降智盛者,得谋主也。臣尝患世之论兵者,徒知重将帅之选,急士卒之练,修器械、观形势,推风角鸟舌云祲孤虚之法而已,至于辩士、谋主,则略而不论,正所谓知用兵而未知所以用之之术也。臣伏睹臣僚上言,谓今日边患方炽,殊乏虎臣。天下之大,未必无其人,欲乞明诏州县,有拳勇股肱之力杰出于众者,及有兵谋武艺才堪为将者,俾以名闻,擢而用之,甚盛举也。然以臣观之,未甚尽善,何则?自将而言之,固不以一概论。有一军之将,有一国之将,有天下之将,又岂特有拳勇股肱之力、兵谋之人,然后可以为将哉?斩蛟长桥,刺虎南山,走有追风之逸,射有贯虱之妙,被坚执锐,所向无前,攻城破阵,所至先服者,特可以将一军而已。千变万化,神出鬼没,或纵之而后擒,或以负而为胜,测之而益深,运之而无方,若金在镕,惟冶者之所铸;若泥处埏,惟陶者之所埴。所攻辄破,所击辄取,无往而不利者,一国之将也。以仁伐不仁,以义伐不义,拯民于水火之中,跻民于仁寿之域,致壶浆以迎王师,而人惟恐居后者,天下之将也。又岂特恃其股肱之力、武艺之精而然哉!古人固有不持尺刃,不操寸戈,而能却百万之师,以至谈笑而折冲,偃息而销衅者,在于临几果,料敌明,运以筹策而已。又况用人以安天下,不专以文辞取,不可以家世论,当考其行实,究其才能如何耳。故季布遭髡钳而有名将之称,娄敬脱挽辂而建金城之固,萧、曹起于刀笔吏,英、卫起于罪亡之馀,郦食其乃监门狂生,樊哙特鼓刀仆御,班超一腐儒耳,薛仁贵特田家子耳,一旦依日月之末光,皆能勒功帝籍,振名后世。借使汉唐之君不能用之,则数子者亦湮没于无闻矣。军法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要取其利,愚者不计其死。使人能收其长而弃其短,则将帅何患乎乏人也。以臣观今日募兵之众,则精兵不患乏人,然臣窃疑良将辩士谋主,未必多多益办也,且如仁宗皇帝时,富弼却契丹割地之请,是亦辩士之功也。臣窃意金贼虽强悍如此,然为之主者,又岂无大略哉,亦必知世道之安危,识国运之盛衰。万一得辩士如仪秦之流,圆机不碍,能掉寸舌,纵横议论,俾独驰一介之使,喻之以祸福之机,陈之以利害之大,讲邻国之好而启之,援信使之證而诱之,使之动心骇听,彼未必不一言悔悟,复守旧约,而不敢侵我疆土也。臣为今日计,广诏京畿诸路,士庶有学足以该古今,识足以贯天人,才足以供倚马之求,辩足以破倾河之论,压之以威而益进,恐之以死而愈新,一人而兼得斯数者,仰州县审实保明,解发赴阙。又乞诏天下有雄才大略,能画安边之策,能知用兵之权,守边可以贤于长城,战胜可谓国士无双者,并仰州县审实解发,陛下亲策于庭,量才授职,试其所长,则良将辩士谋主,一举而兼得之,何忧乎虎臣之乏也。方今边患日炽,正广收人物以备驱策之时,无以臣言为狂妄也。此臣愿献陛下八策也。臣又闻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矣」。臣以是知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特在于得民与不得民之间耳。《传》所言「桀纣以不仁失天下,汤武以积德有天下」者是也。臣窃观天下之民,似有离心。盖自太上皇临御之日,奸臣擅权,蠹贼滋甚,假奉上之名,而割民之脂膏,托崇道之势,而夺民之产业,因花石之微而驱民于困厄之地,缘名字之讳而挤民于罪亡之馀。天下士庶阴怀怨恨之气,抑郁而不敢吐,上违天心,下乖民和。故顷者方寇窃发,民乐其祸,而有何独后我之叹,则民心之离也久矣,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幸赖祖宗遗德馀烈尚有存者,故纪纲未至于大坏。去年春金贼入寇,国势几危,若非上皇明断,禅位陛下,使人心怀宋,则天下已非国家有矣。何则?黎元赤子,皆知陛下在储宫时,恭俭仁孝之名闻于远迩,故即位之初,闾里相贺,知天下可指日安也。既而悉诛六贼,天下又复相贺庆,谓陛下能除民之害,真安邦定国之主,是知民心固乐从也。比者圣诏起兵,国家太平日久,颁白之老,不闻金鼓之声,一旦干戈扰攘,黎元固已动心而骇目,加之无识凶徒,簧鼓不根之语,谓国家败兵既数,将下诏民间三丁选一以为用,智者知其流言,陛下必不为此,奈流俗易于摇惑,虽家置长喙,人为说铃,亦未能决其疑。臣恐此语一煽,民心不无摇动,甚者预为生离之忧,则求其安堵不动不可得矣。此盖流言者之罪,然亦国家募兵有以致其疑也。臣愚欲乞陛下速降诏旨,安抚天下,明断此意,使解其惑,以结民心。广施德化,使恩有馀地,为子孙万世无疆之休。仍乞天下所发遣募民,见在京畿,诸路屯聚捍寇者,俟金贼旋师之日,命将帅出厚赏以募,有愿住者乞留守京畿以防后患,仍约以归期。其不愿留者悉遣之,若抑而留之,又致变矣。陛下如其吝赏给、惜供馈、不招军以控扼边陲,则臣心知边境骚扰无时而已,异时复下诏募兵,则东南之民其力疲矣,其财耗矣,岂能保其必胜哉?乃天下所发至募兵,所以忘身而犯难者,不过希赏赐而已。借使金戎已宁而遣之归,有功者固当厚赏,无功者亦劳其来。一则怀之使无异心,二则诱之可以再用,实良策也。兹数者皆欲陛下结民心以长有天下而已。此臣愿献陛下九策也。臣又闻先王之理财也,若持衡然,不使之偏归于公家,亦不使之偏入于私室,惟其适平而己。省赋敛轻徭役者,虽先王之善政,然国家有夷狄之难,将欲养兵而禦戎,则其实不过以安百姓而已。虽敛财于民,为募兵之赏,下亦无怨言也,第不可以取伤廉而已。臣近睹诏下募兵,诸路多科于民,使百姓所费不赀,而乌合之众又不足以立事,至于忠义之士,能率强勇之人,以徇国家之急,则官府无钱以给馈饷,聚而复散者有之。以臣愚计,窃谓万一边患未宁,再欲募兵,则不若以税额量情均科钱以助国用。其有官之家,并不蠲免,则所敛薄而均,百姓皆乐而从之,取之虽微,而聚之即多。州县预贷官钱,募勇敢之人以勤王事,则武足以禦寇矣。所敛之钱,存其三之一以募兵而守城,馀者悉为起兵之费,甚尽善也。臣尝以是遍询于乡老士庶,皆善其计,以是知民情之乐从也。臣又虑兵馈不给,则臣有策于此,可使不损于民,不害于公,令下之日,诸路军储霈然有馀矣。所谓策者何也?臣谓天下所纳米以造酒者,不过欲市利而已。为今日计者,莫若速降诏旨,罢卖官酒,许州县之民投状召保,均分酒课,任自造卖,仍委局务者日计其利,无使亏折,应诸路所入米悉以充兵馈,则榷酤不劳,而军储可给矣,其策岂不良哉?此臣愿献陛下十策也。臣于十策之外,又有三事,亦今日之不可缓者,试昧死为陛下陈之。闻之《书》曰:「左不攻于左,汝不共命。右不攻于右,汝不共命。御非其马之正,汝不共命。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臣以是知古者王师之出,有不用命而胜敌,必戮而不赦,况望风降伏者,其罪宜如何哉!臣窃闻比者三军临阵,将士或有背命,遂尔降敌,臣愚欲乞陛下明诏抚怀军情,使各奋其勇,仍有降敌者悉戮之,则军势振矣。此其一说也。臣又闻明君贤相,所以动而胜人,成功于众者,多用间术。故兵家之策,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故三军之事,情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臣窃意金贼强悍,傥或未可以力胜,则不若用死间之术而灭之。臣身虽不长六尺,而智雄万夫;辩虽未足以方仪秦,亦可谓圆机而不碍者也。臣以忠义自奋,何惜一身,为陛下用此术以扫荡丑虏,而安我社稷耶!方今将帅如其已有良策灭之,则生民之幸也。万一未有其计,则伏愿朝廷借臣一介之使,遣臣见虏主而说之,臣自有策,能使丑虏倒戈卷甲,不复侵侮。如欲绝其种类,则臣亦愿以死间。伏愿朝廷俟其有弛心而无备,则遣良将领精兵以歼之,臣虽遭鼎镬,能以一身破强悍之虏,而安我宋二百年之社稷,使万世之下,奸臣贼子诵臣之名,莫不掩卷而惭叹,则臣虽死犹生也。伏愿陛下明断而决行之,无谓臣韦布之贱,不能立此功也。古语有之曰:「猛虎之犹豫,不如蜂虿之致螫;孟贲之狐疑,不如童子之必至」。取其能必行之。臣前所谓使韩信、李靖惜郦生之烹,怜唐俭之死,小有所不忍,则不能成大功者,正此谓也。此臣所欲言者二也。臣又闻阴阳家流,有三奇八门之术,天子庶人之式,足以自利,足以厌人,扬兵九天之上,尸敌千里之远,天神地祇,皆为我用,则取胜之大要也,今何苦而不用哉?精此术者,每有其人,陛下求之未切尔。臣愿下明诏如求贤之急,必得此辈以济大事,天下幸甚。此臣所欲言者三也。臣闻马周以草茅一介之士,为唐条陈二十馀事,皆当世所切,太宗爱而擢用,以佐明圣,不胶漆而固,恨相得之晚,非王佐才畴能及此?萧铣据江陵,屡战不克,李靖遂陈图铣十策。有诏拜靖行军总管,军以委焉,师至夷陵,萧铣遂行。臣以鲰生恭诵圣诏曰:「每闻边报,痛切朕心」。臣是以感激自奋,愿以身报国,故昧死献十策。臣无王佐之才,非敢望若马周之擢用,特愿用臣狂计以擒金贼之渠魁,扫荡边尘,复祖宗之规模,庶几不愧李靖献策以图萧铣,则臣虽以直言犯逆鳞,自取诛戮,亦没齿无怨言。然臣所陈特今日之急务,至于朝廷之阙失,政令之僻违,甚有可言者,臣以陛下方今有北顾之忧,故且置而勿论。臣又窃闻学古入官,挟策登第者,平居贪位慕禄,惟恐居后,窃窃然常有不满意,一旦国家有变,虽捐躯以报,尚何所惜。奈何风俗衰薄,忠义陵迟,故有官君子,方且酣畅自适,恬不以社稷为念,甚至赴阙注调者,才闻变起,不参部而归者有之,及京畿而反者有之。其间有能奋身为国者,几何人哉?间或有之,则群聚而笑,指以为狂生。臣闻其语,忿气拂膺,恨无上方斩马剑以断其腰领。臣恐此风一扇,天下靡靡入于衰败,故愿以死间之术,为陛下安天下之民,庶几少植忠谊,以振颓风。仍不避斧钺之诛,敢献此书于朝廷也。伏愿陛下函容之德,天高地厚,怜臣愚忠,恕臣狂斐,以来忠直之言,以激衰败之俗,则万世之幸也。傥或以臣言无足采,而又以草茅之贱,上玷圣聪,下触权臣,必欲置之死,则臣亦甘心焉。臣无任瞻天望圣俯伏待罪之至。臣澈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昧死谨言。
按:《欧阳修撰集》卷一,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论谏臣 中唐 · 李绛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五
陛下此言。似非圣意。恐有邪佞之人。以误天心。且自古圣王。未尝不纳谏则昌。拒谏则亡。故夏禹拜昌言。汉武延直谏。所以光于史策也。史传备载历代帝王置敢谏之鼓。立司过之史。木铎徇路。以采风谣之词。商旅谤市。以详得失之政。故成汤圣德格于皇天。而称改过不吝。颜回希圣四科之首。而美不二过。则知虽至圣贤。不免有过。所贵能改。不至顺非。若无谏诤。何以知过。故书云汝无面从。又曰从谏如流。昔太宗以圣武削平天下。奄宅万国。而惧臣下不谏。诱之使言。至于李大亮孙伏伽之俦。皆以上疏谏事。并蒙褒奖。魏徵王圭。事大小皆献直言。谏诤切直。用裨圣德。故太宗振英声于万古。王魏流芳名于千载。未闻尧舜禹汤文武之君洎我太宗。窒谏路以自拥蔽。不闻其过。唯失道之君。恶闻巳过。夏桀殷纣周幽秦王。以拒谏诤饰非。反道败德。直言者谓之诽谤。正谏者谓之妖邪。忠臣结舌。端士养迹。故不知巳过。遂至亡国。向者四君招谏使言。闻过辄改。易覆车之辙。启忠臣之心。则当政化益光。宗社永固。殷汤周武安得有鸣条牧野之战。戎人汉祖安得有骊山轵道之师。且今补阙拾遗。天后所置。使在左右。司察得失。昔施之于女主。今黜之于圣时。国史之中。何以示后。微臣切为陛下惜之。夫臣下贡言于至尊如天。臣卑如地。加以日月之照。雷霆之威。小臣昼度夜思。将有上谏。本欲陈谏十事。至时已除五六。逮于缄封上进。又削其半。其得上达者。十无二三。何哉。启忤意之言。干不测之祸。顾身无利。相时避祸者也。自非圣主知直言有益于已。正谏有裨于时。温言容纳。奖励劝导。忠臣抱义不顾其身。怀忠不避其祸。苟有致君济时之益。不识触忌冒讳之诛。何哉。尽节之臣。竭忠之士。顾食君之禄。推事君之道而致然也。其君上纳忠如是之急也。臣下上谏如是之难也。所以明主须宥其过。恂恂纳谏。切言者赏之使必进。极谏者褒之使必行。然后圣德明光。大化宣畅。今黜责谏臣。使直士杜口。非社稷之利。朝廷之福也。陛下询于微臣。不敢不陈愚疑。
陈时务疏 中唐 · 李绛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五
昔太宗之理天下也。房玄龄杜如晦辅相圣德。魏徵王圭规谏阙失。有温彦博戴冑以弥缝政事。有李靖李绩训整戎旅。故夷狄畏服。寰宇大安。犹孜孜求理。开导直言。旰食宵衣。不敢漏溢。岂复当时务于自逸乎。陛下视今日事何如汉文时。且文帝汉之明主。恭俭节用。身衣皂绨。清净为理。刑措不用。戎狄面内。干戈偃戢。贾谊上言。犹以当时如厝火积薪之下。火未燃而以为安。其忧危如此。今中夏河南北申蔡。有五十馀州。法令所不及。德泽所未加。兼西戎侵盗。近以泾陇灵宁等州为界。去京城远者不过千里。近者数百里。烽燧相接。边界屡警。此陛下焦心涸虑。废寝忘食之时。岂可高枕而卧也。
论任贤疏 中唐 · 李绛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五
自古及今帝王。未有不任贤则理。用邪则乱。明著史传。不敢备陈。夫圣主理当代之人。祗选当时之贤。极其才分。便可致理。岂借贤于异代。以理今日之人。近代北齐任杨遵彦则理。用高阿那肱则乱。隋代任高颎则理。用杨素则乱。国家任房玄龄杜如晦魏徵王圭姚崇宋璟则理。用李义府许敬宗李林甫杨国忠则乱。事状横于目前。理乱存于史策。夫致贤之路。历代不同。大凡王者不以至尊轻待臣下。不以已能盖于凡器。折节下士。卑躬礼贤。天下贤能之人方出。是岩穴无晦迹之俦。朝廷有佐时之器矣。
中兴三策疏 宋 · 吕祉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四、《名臣言行录》续集卷八
其一曰,自古拨乱同于创业之君,如汉高祖、唐太宗是也。汉高祖任用萧何、张良、韩信,号为三杰。然萧何主筦籥,给军食,而不预谋议。张良侍帷幄,运筹策,而不预战斗。至于韩信,则尽护诸将,握兵在外,他事并不预也。唐太宗时,房玄龄长于谋,杜如晦长于断,王圭、魏徵善议论,李靖、李绩能用兵,亦各效其力,是以有功。大抵天下事非一夫所能专任,而况多事之际乎?臣愿陛下广汉高祖之大度,法唐太宗之英断,执政大臣,稍均信任,因其所长,咨访任使,如汉之三杰,唐之诸臣,使之同心协力,共济艰难,庶几简要而易为,专精而有功。枢机之任,各称其职,不负陛下委任责成之意。其二曰,自古得天下,必以人心之同;其失天下,必以人心之同。故曰:「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商、周之废兴,尽在是也。自蔡京、王黼更进用事,异同之论起,士大夫侥倖苟且,各顾其私恩,而不复知有公谊。雷同相从,随声是非,朋党之风盛,廉耻之道丧。不闻有一人履公守正,表倡在位,同心同德,以尊主庇民为心者。欲望圣慈下诏布宣德意,以鼓动士气,开众正之路,杜群枉之门,则人心自归,国威自振。中兴之业,庶几可图矣。其三曰,乞付诸将节制之权。
孝子苟与龄传 北宋 · 白颜晖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三
滁有邑曰来安,苟氏以姓雄一邑。士而名与龄者,志向高洁,学虽优而不愿仕。性禀纯孝,以事其亲,生养死葬,力竭而礼尽,乡党推称之。至孝钟发,休然和气,薰为草木之祥。有芝生于母张氏之墓域惨柏亭,轮囷擢秀者一十九茎,色理紫润坚致。是为植物之上瑞,灵贶感通,以昭示孝德,裕人子之庆也。于是阖邑之人贵贱稚老相与欢趋而请于州,一惟苟氏之懿德得乎天经地义者如此,而瑞物之应又如此,愿飞章显闻于朝,以丕显我天子教民亲爱之圣德。郡守唐恪上其事,诏赐旌表门闾。德音褒谕,人指其荣而歆艳之。尝考周王命父师保釐东郊,其训辞之首,必曰「旌别淑恩,表厥宅里」,人主所以明示好恶,风动天下而助宣世之名教者,莫此为尚。盖至治之世,德化薰渐,忠孝义烈之士克自崇励,旌褒表式之典所必加也。今所谓士者,指禄与位为足以荣亲,通都大邑之子弟,自命儒者,或耗其千金之产,学为文章,将显其身以及其亲,袖然为材进士。一诎于有司,则乡邑之间訾笑而耻之。苟公之贤,则异于是,服膺诗书,不以钓爵位,独得古人所以善事父母为人道之始者,率而行之。善积名著,取赏于朝。环淮左千里之地,列士藉而齿缙绅者不知其几何人,而独被旌表门闾之茂典。呜乎!其所以荣亲而显家者,过利禄远矣。昔武洪度丧亲,负土筑茔,有灵芝产庐前,诏旌其门。许法慎母殁,庐墓行服,茔有灵芝,诏表其门闾,垂誉史册,章焯暴著。前人之美,今复见焉。苟公字寿隆,家世虽饶,而子侄多以儒学贡名礼部,中科选。岂非唐王圭所谓忠孝之道当年可以享天佑,馀芳可以垂后叶者哉!
按:道光《来安县志》卷一三,抄本。
上徽宗论惟材是用无系一偏奏 北宋 · 曾肇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七九、《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一
臣窃观唐太宗初即位,急于求治,搜拔贤隽,不以一途。故取魏徵于仇雠,取马周于布衣,取王圭、杜淹、韦挺于流窜。其馀罪亡俘虏之臣,咸引在朝,唯材是任。卒赖其助,以成贞观之治。及我太祖皇帝践祚之始,亦以人材为先。方是时,乘五代衰乱之馀,太祖皇帝征伐四方,粗定天下,制度典章,尚多阙略。又自郭周以后,藩镇幕府不得奏辟,士大夫罕有资荫,入官之门唯进士、经学二途而已,然岁取进士止三十人,经学止五十人。选举既难,不无滞材。太宗知其然,故在位二十馀年,所擢士以万计,舍短取长,不求其备,一时草泽遗逸之人,收拾略尽。本朝名臣,多繇此出。后世称诵,以谓太宗明于治体,以天下为度,非众人所及,故能越去拘挛,以牢笼豪杰,为国之用。此诚不世出之英主,后嗣所宜师法者也。臣伏见近岁以来,内则台省清要,外则藩府守将,类多阙员。或曰:「乏材而然」。臣谓:古者不借材于异代,无世而无材,患在用之不广尔。用之不广,则取人有限;取人有限,则材者不必用,用者不必材。是以上之政事,有旷废不举之忧;下之怀能抱器之士,有郁塞不伸之叹。此宜今日之所留意也。陛下临御以来,锐于更化,其所引拔,固已不专一途。然臣愚过计,尚意左右之臣或未尽以皇极大中之道启迪陛下,于用人之际不能无方,致陛下励精求治之初,有人材不足之虑。伏望陛下远稽唐贞观所以致治之繇,近以太宗皇帝振举滞淹为法,无惑于浮言,无系于一偏,断自圣心,唯材是用。收其大者以为栋梁柱石,其小者亦足备榱桷、扂楔之任。庶于经营清朝,无施不宜,以成治功,以通众志。岂独天下之幸,实社稷无疆之福也。在《易》之《泰》曰:「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盖当上下交泰,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之时,荒秽者包之,冯河不中者用之,远者不遗忘,近者不朋比,如此,故得尚于中行,所以为盛。在《书》之皇极,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如此,故能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惟陛下留听毋忽。
论谏职表 中唐 · 元稹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五十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臣闻先王之制禄也。居其位而不行其职者诛。是以上无虚授。下不隐情。臣窃观今之备位素餐不得其职者。莫过于臣辈。臣闻太宗文皇帝时。王圭魏徵为谏官。文皇虽宴游寝食之间。王魏实在其所。用至于文皇发一言。则王魏善之而后出。举一事。则王魏虑之而后行。以文皇之明。合王魏之智。是以举无遗事。言有典常。文皇犹以为视听之未广也。因命三品以上入议军国大政。必遣谏官一人随入以参验之。当是之时。司股肱耳目之任者。有君臣之义焉。有父子之恩焉。有朋友之欢焉。是以否无不替。可无不行。不四三年。而天下大理。蛮夷君长带刀入侍者。不可胜计。岂干戈征伐之所致乎。盖拥蔽之患销。而幽远之情达也。若此然后可以称天子之诤臣矣。近之司谏诤者则不然。大不得备召见。次不得参时政。排行就列。累累而巳。且臣闻之。谏官之职。曰左右前后拾遗补阙。大则廷议。小则上封。近年已来。正衙不奏事。庶官罢廷对。若此则不见遗阙。补拾何阶。不得敷陈。廷议安设。其所谓举谏职者。唯独诰令有不便。除授有不当。则奏一封执一见而已。以臣思之。君臣之际。论列是非。讽谕于未形。筹画于至密。尚不能回至尊之盛意。备谗慝之巧言。而况于既行之诰令。已命之除授。然后奏一封执一见。思欲收丝纶之诏。回日月之光。信无裨于万一矣。至使凡今之人。以上封进计为妄动。拾遗补阙为冗员。以此称供奉官。与王圭魏徵为等列。臣虽至愚能不自愧。且陛下若以为臣等无所裨补。不足参侍从。固不当假以名器。立之于朝。苟以为务广聪明。稍关理道。又不当屏弃疏贱之。使至于此。伏愿陛下许臣于延英候对。召臣一见。赐以温颜。使臣得尽愚恳之诚。备陈谏官之职。苟或言有可采。得裨陛下万分之一。是臣千载之一时也。如或言不诣理。尘黩圣聪。则臣自寘刑书。以谢谬官之罪。亦臣之所以甘心也。无任恳款发愤效职忘躯之至。谨诣东上閤门奉表以闻。